周老爷子看着气氛差不多,就示意儿子可以开始了。

周老爹清清嗓子,高声道:“各位父老乡亲,静一静,咱家老爷子有话要说。”

院子里嗡嗡的说话声便渐小渐无,众人齐齐看向坐在桌旁的周老爷子。

“周家铺子这许多年来多亏大伙儿帮忙,经营得还不错,也很有些口碑,大伙儿想来也都看在眼里。以往咱家请大伙儿秤了货等到统一时间再结账,不为别的,就为了算账方便。也是大伙儿赏脸,乐意配合。”

“但凡是旧例嘛,就有个新规代替的时候。老汉我几日来思量,乡亲们拿货来卖,是不是更乐意马上把白花花的货银拿到手?”

院中众人高声答道:“是!”

“所以从今儿起,咱家收货有新做法:验了货秤了重,立马结清货银。”

众人闻言交头接耳,有性子急的高声道:“老爷子,您这新做法好。只是如今咱新货还没拿过来卖,咱不着急还没做的生意。咱倒是想您先把往日的货款先结了,嘿,您家里这个月来可是收了咱四五百斤干货呢!”

“我们家卖了也有一百多斤!”

“你那一百斤算啥,咱家有快六百斤呢!”

“我家三百斤!:一:本:读:

“我家……”

众人忙不迭地表明自家出卖的货量,唯恐说迟了,轮到自家结账的时候周家已经没钱。

周老爹等人看出众人心思,心中焦急,只是看到周老爷子不动如山,只好也学着按捺。

老爷子两手微扬,示意大家稍停。“大伙儿莫急,货银是肯定要结,但是按旧例收的货,也该按旧例等到下个月初再结。”

众人喧哗。言语间几乎直接明言周家是捐空了家底,没钱结账了。

老爷子面色平静,等众人语停,继续道:“周家几年来都按旧例结账,大伙儿往常都没有意见,如今却不肯了,原因我也是晓得的。不过就是因为有小人看周家捐了大笔修路银,眼热周家富裕做善事,放出闲话说周家捐空了家底。大伙儿当了真,怕拿不到货钱,如今急着兑现款是不?”

家底捐空是尴尬事,众人没想到周老爷子会语指流言,且他们与周家的交易都有好几年了,如今结账日未到,他们就逼着人结款,多少有点不厚道,因此众人一时讪讪地,说不出话来。人群中有年纪大的老汉硬着头皮笑道:“老哥,闲话咱们当然是不信的。只是年关近了,家里等着货钱置办年货呢,您看……”

其他人纷纷附和。

“咱老周家跟大伙儿一样,是庄稼汉出身,自然晓得大伙儿急用钱的心思。老汉我也愿意提前跟大伙儿把钱给结啰。只是就算提前,今儿也结不了,至少得再等六七天。”

众人奇怪:“为啥?”

“大伙儿跟咱家都是好几年的交情,都晓得老周家做生意,从进货、贩卖、结账,都有一套章程,这章程都由我儿子孙子各自掌着一道关。管着账本兑付货钱的是我那读过几年书的三孙儿南生。今儿不巧,南生押着几百斤干货去了邻县,要六七天才能回来。家里旁的人晓不得看账本,兑不起款啊。”

众人面面相觑,有不死心地道:“你们家不是出了个秀才么?有学问着呢,他总会看账本吧?”

周北生并未出席今日的场合。老爷子怕吵到他温书,早早让他到老宅子的旧书房去了。他媳妇吕氏却跟着徐氏等人立在老爷子身后,闻言抿唇低下头。

“我那幺孙是秀才不错,只是他读的是圣贤书,做的可不是买卖经济,咱这买卖俗事,就不让他沾手了。”老爷子说道,“说到底,大伙儿还是担心老周家没钱了给不出货款。老汉我辛劳了大半辈子,从一个走村货郎做到铺子主,挣下这一份家业不敢说是四邻八村独一份的,但也不至于捐一回路银就给捐空了。老汉我在这里当着青天日头告诉大伙儿:老周家家底厚实着呢,捐一回两回钱不算事儿!”

众人嗡嗡地议论开。

老爷子看他们神色回缓,趁热打铁道:“未免空口为凭,今日老汉捡个二百两银子给大伙儿瞧个眼实。这些银子保管结了大伙儿的货款还宽余着呢!大伙儿且把心放回肚子里,等过了六七日,我孙儿南生一回来,老汉就让他对着账本给大伙儿结账。”

话毕,老爷子让儿子把桌上木盒子一一打开。白银裸呈在空气中,在阳光下反射着光芒,众人都睁大了眼睛张望。

周东生夫妇和吕氏三个小辈又经吩咐各拿起桌上的一个木盒子,向人群走近。吕氏局促地跟着周东生夫妇,学着他们俩一一掀开第二层和第一层银子间覆盖的红布。

众人看清木盒子里累累赘赘堆叠着的白银,各自心中计算,看清一个木盒子里少说也有二十两银子。一时心中都相信了周老爷子的说法。

老爷子看着众人面上神情,明白事态缓和,两日来绷紧的神经终于略有放松。他扬声说道:“大伙儿想得如何?是否卖老汉一个面子?”

众人又是一阵嗡嗡的议论声。最后还是先前发言的那位老汉被众人推举出来说道:“咱这些人几年来都没少指着老周家吃饭,最信任老哥不过,老哥说让等,咱没二话,等!老哥,您孙儿南生要是回来了,您就给大伙儿放句话,到时我们再来跟您顺道讨过年的吉祥话。”

看来众人虽然松口,却到底不愿宽限至原定的结账日了。不过只要他们不逼着立马结账,周家的危机就能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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