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国振轻轻鼓了几下掌:“很好听啊,唱得真好。”
柳如是垂下头:“俞公子谬赞了,奴唱得只是一般……”
俞国振笑了起来:“你太谦虚,谦虚到了极致可就是骄傲,你的声音非常好,穿透力很强,无论是低音还是高音,都能收放自如,当初练歌时,肯定很努力。”
柳如是有些诧异,因为此前俞国振说话,总还要有些文质,可是现在说话却变得有些怪异,什么穿透力之类的形容声音的话,她还是第一次听到。不过她能猜得出来,俞公子是在称赞她的声音很好。
“当着西铭先生的面,我说起话来也忍不住向他学习,其实我这人本身就没有什么文采,为什么非要学读书人说话呢?”俞国振微微笑道:“就象你刚才唱的歌,那是乐府,据说是从民间采风得来的,我觉得这唱得就比那边咿咿吖吖的好听得多。”
柳如是愕然。
她以乐府劝俞国振奋发求学,可俞国振这样的回应,让她不知道对方究竟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
“你嗓音真的很好,清澈透亮……我这有一首曲子,是听着别人唱过的,你要不要学一学?”
接下来俞国振的话让柳如是更是一震,俞国振也不等她回应,开始小声哼唱起来。
他正是变声期,嗓音有些难听,因此柳如是开始时心中有些不屑,觉得这曲子唱得实在有些怪异。
但很快,她就开始惊奇,先是惊奇,然后惊骇,再然后,则变成惊喜。
“这……这是什么曲子,曲名是什么?”俞国振唱完之后,她迫不及待地问道。
“曲名就叫《让我们荡起双桨》。”俞国振站在船头,晚风入怀,带着水面的凉意,借着月色,看着粉墙垂柳的倒影,还有这倒影间映出的万家灯火,他深深吸了口气,只觉得心中无比惬意。
这首曲子,在他穿来的那个时代,很少人不会唱。俞国振看了柳如是一眼,她才十四岁,声音清亮,还带着一点童韵,正是唱这曲子的年纪啊。
听到曲名,柳如是哑然,果然如同俞国振所说,这样的名字,真是丝毫没有文采啊。但细细想来,却再没有比这个名字更适合的。
柳如是精擅音律,在心中默默反复了两遍,又将自己拿捏不稳的地方向俞国振求教了一番,然后她开口唱了起来。
熟悉的旋律回荡在运河的河面上,柳如是唱得非常好,她的嗓音有很强的穿透力。听着听着,俞国振突然觉得眼前有些湿热。
唱了两遍之后,柳如是停了下来看着俞国振:“如是多谢俞公子教我曲子!”
她原本是想以乐府唱词来激励俞国振,可结果却是被俞国振一首通俗易懂的曲子触动了。
“不必谢我,能听到你唱这首曲子,应该是我谢你。”俞国振收拾起情怀,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他不可能再回到自己原先的时空,他要做的,是抓住眼前。
“这样的曲子,前所未有……虽然简单,却不能说它俗……大俗大雅,莫非就是指这个?象辛稼轩词中‘杯汝前来’,也是如此,以白话入诗词……可这又不是诗词……”
柳如是心中柔肠百结,仍然在这首曲子上打着转儿,过了会儿,她忍不住又问道:“这曲子是俞公子所作?”
俞国振哑然:“我这人没有半点文采,不过是偶尔间听人唱过。”
“当今词曲大家,奴大多都听说过,可是这曲子和他们的风格都不相合,无论是词还是曲,都让奴觉得别有风韵……”柳如是却不相信,低声轻语,脉脉看着俞国振,希望能得到他肯定的回答。
“我有些倦了,先歇息啦。”俞国振哈哈笑道:“明天在苏州城停一天,我们好好逛一逛这座名城!”
他说完就回到船舱之中,看着他的背影,柳如是轻轻抿了一下嘴。
自己的眼光不是很好啊,这位俞公子果然如张溥先生所说,胸有大才,只是等闲不露给人看!虽然他不肯承认,可方才那曲子,应该就是他自编自写的,他不是说过,他不喜欢文人那酸溜溜的说话方式……。
“俞公子为何不愿意在人前展露才华?”想到这,柳如是心中起了疑问,对俞国振,她越来越好奇。
第二天早晨的时候,柳如是迷迷糊糊地醒来,然后听到了轻微的流水声,她有些恍惚,然后意识到自己是在船上。
爬起来洗漱一番之后,柳如是原本是想翻看自己随身携带的诗集,但一想到诗,她就记起俞国振昨夜教她的小曲。她略一沉吟,然后来到俞国振的舱前,轻轻敲了敲门:“俞公子,俞公子?”
“哦,如是姑娘有事?”
“奴来服侍公子梳洗?”柳如是试探着问道。
俞国振在舱中无声无息地开口笑了,他在家中也是受小莲服侍的,因此并不拒绝别人服侍:“那就有劳如是姑娘了。”
他如此坦然,倒让柳如是愣了愣,这位俞公子在诗词歌赋文章上或许不够名士,可在气度上倒真有东晋时名士的风范,与她想象中慷慨激昂的青年才俊,真的很不一样!
柳如是服侍人比起小莲要强得多了,俞国振怎么也梳不好的头发,在她手中乖巧得象是小女孩。完成这工作之后,柳如是端详了一会儿自己的劳动成果,与俞国振目光相对,脸上不禁微微红了一下。
她移开目光,然后看到了板榻边上的一叠纸,这些纸上写着密密麻麻的字,字迹很小,笔法铁划银钩,虽然算不上什么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