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愈扭头正见得她,不由眉心一蹙,道:“你来做什么?回去坐着去。这儿有的是儿郎子,不用你一个女娃儿家逞英雄。”
“我是翼国公的骨血,可我不能和兄长们一般沙场建功又或者考取功名。我能与你们一道行动的机会,大概也只剩下今夜了。”秦念小声道:“阿兄,别……就给我一次机会。”
“你不怕?”秦愈问着,眼神却不向她这里瞟一下,依旧死死盯着狼群的动向。
“我猜,如果我站在这里的话,别人会少害怕一些。”秦念说着这样的话,自己便仿佛真的不怕了:“你们都在,我不会有事的,我还可以帮你们射几箭!”
“痴儿。”秦愈说着,却也不再赶她,只道:“你若是累了,便退回圈子里头歇息一小会儿。今日你受了伤,流了那么多血,莫要逞强。”
秦念应一声。
天上星光黯淡,月亮上映着一层毛茸茸的晕。风越来越大,明明是夏日最炽热的时节,这晚风却凉得扎骨头。
狼群开始焦躁不安了,秦念瞥了一眼天上的月亮,觉得大概已然快到了四更——若是这群狼再不行动,可马上便要天亮了。
而列成圆阵防御着的贵族子弟并他们的家奴却都有些困倦了。秦念咬了嘴唇,用疼痛来避免自己睡着,然而眼皮子越来越沉,勉强睁眼,却也看到周围几位郎君眼神很有些恍惚。
便是这一刻,狼群之中发出一声长嚎。朦胧的月光底下,秦念看到那条长啸的大狼周身黑毛,体格也比旁的狼巨硕,分明便是这一群恶鬼一样的畜生的头领。
随着这一声狼嚎,她身边的秦愈松开了弓弦,锋锐的箭矢裹挟着飙风激射而出,然而偏是那一瞬,一头灰狼从旁边冲出来,竟用身体挡住了这一支箭。
灰狼在地上翻了一圈,大抵是活不成了,而狼群的包围圈则一点点缩小,朝着火圈压过来。
“畜生。”秦愈低声道:“不怕火么?还是饿疯了?”
“阿兄,那一只是狼王罢?”秦念道。
“是……杀了它大概狼群就会退却……”她不曾见过兄长这样的神情,在秦念眼中,这一刻的秦愈,竟活生生有一种她父亲身上才有的沉着与她从未曾见过的凶狠。
“大概不太好杀……”她也道:“方才那支箭,竟被别的狼挡了去。”
言语未曾落地,几条大狼便率先跃起,竟是要从火圈上方跳过来的架势,早有人开弓发箭,那几头狼尚在空中便被箭矢命中,跌落下来,正落在火堆上。火焰烧焦毛发的臭气大盛,夹杂着凄厉的狼嚎,这令人心生厌恶的体感便如同一枚丢入油锅的火把一般,将狼群激得疯狂了起来。
转瞬之间,几十条狼分别从不同的方向冲了过来。箭雨齐发,有狼中箭跌倒,然而后来的却踏在地上的狼身上,接着向前猛冲。
秦念这方才明白了那几户猎户何以全然不能反抗便丢了性命——面对这么多狼,一家人能怎么办呢?他们这一群人都难以坚持啊。
“箭头沾火!”几乎是同时,圆阵两边的秦愈和白琅喊出了同样的话。秦念这方才发现兄长再次扣上弓弦的,乃是箭头上系扎布条的箭。
那布条被放在篝火上引燃了,就在秦愈松手的一刻,几十支带着燃着火苗的箭矢射向了狼群。这箭头的杀伤力自然有限,然而那火苗落出燎着群狼皮毛,却是转瞬即着。
身上着火的狼还不曾死,一边哀嚎一边乱冲乱撞,将更多的同类引燃。
而此刻,秦念听得身后有人骑马疾驰而来,她本能地一让,便见得那骑手驾马一跃,冲出了火圈,径自冲向了狼群。
她几乎惊得喊不出声——那人手上提着一大块用来搭帐篷的篷布,如今也引着了火,随着他的挥舞,那块布简直是一片火云聚成的旗,所到之处群狼凄厉哀鸣一片,自相践踏逃窜。
而彼人所乘之马竟也似毫不害怕,只向着狼阵后头的头狼冲过去。
秦念看得只觉心都要从口中跳出来了,这人若是一不小心栽下马来,定会叫狼群撕得血骨不留!
这不要命的悍勇啊。
不知那头狼是不是也被这疯癫一般的人给吓着了,又或者对自己的部下有信心,竟仍留在原地,不动不逃。
她便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人冲向头狼,距离飞快地接近,直至到了头狼面前,他用力一甩手中快要燃尽的布旗,那一块布翻飞如火焰开出的花,正落在头狼身上。
秦念听到头狼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惨叫。
那冲进狼阵的勇士自拨转马头,然而便是这稍许的速度迟缓,他已然被反应过来的狼群重重包围住了。
秦念但觉一阵绝望,却不料那骏马猛地发力,竟从狼群之上跃了起来,踏着尚未熄灭的篝火,引着一身烧燎的灼热冲入了火圈。
一个多时辰之后,天亮了。
狼群已然彻底退去,地上只余几十具焦臭的狼尸,而惊魂未定的下人们拾掇残局时,方有人从那狼王的身上拔起一把刀来。
秦念已然被兄长扶上了马背,准备启程返京,却正见捧着刀的奴仆朝着白家的营帐过去,不由轻舒了一口气。
白无常啊,果然是无常鬼一般可怕的人物。他冲向狼群的时刻,几乎像是带着死一样的威压。
这样凶悍凌厉的气势,当真是那个面容温润,君子从容的白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