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翼国公府的日子,于秦念来说是十足惬意的。她腿上的伤口虽深,却不曾伤及筋骨,裴夫人不许她走动,她便也不走动,只安静养着。
夏天暑热,为了防止她伤口溃烂,她屋中甚至还摆满了冰盆,单是这一桩,便是从前如何也享受不到的待遇。至于美食佳肴更是样样不断,生生让她先前瘦削下去的脸复又丰盈起来。
说来也奇怪,自从围猎遇险之后,她便再也梦不到广平王与太后了。先前的那个梦魇,仿佛已然放过了她——秦念的生活,便又恢复到了未嫁时的轻松自得。她甚至还想,若是这样的日子再过一阵子,她会不会也就彻底忘了和广平王那桩糟糕至极的婚事,转而得以用一颗随和的心思,再嫁个什么人?
如果可以再嫁,白琅应当也是良配呢……虽然有他在的时候,她总是落魄又倒霉,可大概正是因了在他面前她总是倒霉的原因,她如今想着白琅,却只觉此人可靠非常。
这般悠闲无事的日子便如水一般流淌着,无波无谰,滋润得秦念脸上的笑影子日日见多,直至某一天,秦愈阴沉着一张脸进了她室中。
彼时秦念正斜倚在榻屏边看书,行迹十分不雅观,见兄长进来,忙坐直了身子——自那一夜之后,她看着秦愈,便总觉得有些敬畏了。
“阿兄,”她叫,脸上现出些笑容:“怎么这时候到我这里来。”
秦愈的眼光沉沉的,环视她房中众婢子一圈,抬手挥了挥,示意她们退出去。秦念不明他意,但也不好逆了他想法,便向脉脉道:“你们出去吧,无妨的,我这里要你们进来伺候,再喊你们。”
她言语落地,婢女们自然一个个出去了,见房中再无旁人,秦愈方开口,道:“阿念,你告诉我一件事——广平王,是怎么死的?”
那一刻,秦念脸上的笑容,便如退去了潮水的沙滩一般,眼见干了。
“和你有关系,是吗?”秦愈道。
“我……我……”秦念全然想不到他会突然问这般事情,全然措手不及:“阿兄问这个作甚啊?”
秦愈不说话,只从袖中摸出一把刀来,放在秦念面前的矮几上。
那一霎,秦念的脸色变得惨白。她抬起头,望着依旧沉着脸的兄长,道:“阿兄……这……”
“这刀你认识吧?你喜欢,我送给你的。”秦愈道:“你还要我再说什么吗?”
秦念咬着嘴唇,慢慢摇了摇头:“阿兄,我……我不是故意要杀了他的……”
“杀了他也该,他该死,可就是杀,那也不是你该做的事!”秦愈一拳打在矮几上,那把精美的小刀跳起来,落在秦念裙边:“你杀了人也就算了,刀子还插在他胸口上——你是怕人不知?”
“我……”秦念道:“我戳了他一刀,他便向后倒了,那时候我慌得要命,如何还顾得……”
“你顾不得。”秦愈苦笑一声:“今日白琅拿着这刀问我,我怎么说?说是我去杀了广平王吗?”
“白琅?”秦念一怔:“怎么又是他?”
“你这意思,便是认了?”秦愈道:“那广平王果然是你杀的?你亲手……”
秦念张着口,迟疑半晌,终于哭了出来:“阿兄,我有什么办法,我有什么办法!是我痴愚,我到了他能够得着我的地方,那时候他扼着我的颈子啊,我不反抗,他会杀了我!我是失手的,我不是故意要私杀钦犯的啊!”
“你……”秦愈摇了摇头,道:“所以,那时你噩梦连连,夜夜惊扰,也不是因为怀恋故夫,而是心虚胆怯?”
“我怀恋他什么,我巴不得他骨肉都做了灰!”秦念伏在矮几上,声音都哭得闷郁起来:“他早该死了,早该死了!”
“你……你别哭了!”秦愈将不知哪儿抽出的帕子丢在了秦念面前:“且喜此事没有什么外人知晓,你名声还得以保全——只是,你和白琅……怕是不成了。”
“什么?”秦念抬头看了秦愈,须臾之间,她眼睛已然哭红了,看着像个兔子。
“这刀,是白琅给我的。”秦愈在她对面坐下,深吸一口气,重复道:“这东西是他在外戍守的时候偶然得见,自己便买了留下,后来有一次出去玩耍,他拿着这刀子,我看着漂亮,他便送了我。可巧你也喜欢……”
“你……”秦念竟觉得胸口有千万句话,一句也说不出来。
这刀,原本是白琅的。它那么精美殊异,只怕找遍整个京城,都再寻不出第二把来。
白琅将它带在身边的话,只怕旁人也看到了。所以处理广平王后事的官员将刀还给了白琅。
而那一天,她偏生一身血迹地进宫,偏生,守宫门的,便是白琅。
以他的聪明,一定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可他不会知道她当时有多么绝望,不知道她只想活下去,不知道她的恐惧与不安。
他只会知道,是她亲手杀了她的第一个夫君,用一把刀,毫不留情地捅进对方的胸膛里去,一刀致命。
有哪个男人会愿意娶一个杀了自己前夫的女人呢。旁人大概以为秦念是个温柔忠贞的人,可白琅,见证了她整个复仇过程的白琅,一定会认为她凶狠毒辣的。
炎炎的夏日,她只觉得手足冰凉。
从前是不喜欢白琅啊,可是,人人都说她该和白琅成婚,对方便是不曾寻媒人上门,可素日里也与五郎走动,她自然觉得白琅迟早是自己的夫君。
再想想他的沉稳英勇,她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