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欢瘫软在地哭泣,那浅浅哭生软软扎在心头,绵延不止。
想必步生花本着长痛不如短痛这一真理,在我还没晃过神的时候,已然将白萧煌体内的心脏掏了出来。这次,步生花没忽悠人,这门掏心手艺却是练到炉火纯青的地步,整个掏心画面不带一丝血腥暴力,甚至白萧煌的胸膛间不见一丝血痕,只是须臾间,没了心脏的他便化作一雕石像,随着石化的微微裂响,木木立在青色地砖之上。
步生花扛起石雕像第一个冲出门去,虞欢竟是第二个,我尾随其后。
我不过多憋了眼红木桌案上,那些飘着紫荆花淡香的香囊,以及绘着鸳鸯戏水的油纸伞。
白萧煌曾经说:我曾答应虞欢,紫荆花开的时节为她采了花瓣做香囊;谷雨来临,为她亲手制一把油纸伞,伞面由我亲笔绘上一对比翼鸟;酷暑盛夏每日为她熬一碗薄荷冰粥,腊月年底携她去北方赏雪。她说她自小生在烟雨江南,一直很想看看漫天飘雪是什么景象。
香囊为她做好了,油纸伞上的比翼鸟他亦绘好了,冰粥恐怕来不及做给她吃,北方的飘雪也再也没机会去赏了。
我相信虞欢早就看见了,只是她的视线却从未停留在那些相思之物上。不忍,除了于心不忍,我想不出其他原因。
半柱香后,我们三个外带一尊石像返回藏欢楼。步生花将跳动活跃的心脏缓缓没入昏睡于塌的宿引体内。
“好啦,等他醒来这段故事便终结了,哎,看看你们这些乌烟瘴气的儿女情长,作死啊。”他伸个懒腰继续道:“我得把白萧煌的石雕像送去无虚幻境,回头再补个美容觉。”
静站**榻边没甚表情的虞欢突然拽住步生花的衣角,仓皇道:“上仙为何要将他的石雕像送去无虚幻境。”
“放心吧美人,我们不会虐待一块石头的,白萧煌的石心蛊虽无解,然无虚幻境仙泽纯正,可解六界奇毒,说不定将这这尊石雕蹲无虚幻境大门口做上百八十年的石雕门神,他体内的蛊毒会自行消解了。”
虞欢盈出几丝欣慰,“如此,太好不过了,多谢上仙慈悲。“
白萧煌却一闪身出了房门,扛石雕像的动作颇显利索,蹭得一下便腾上祥云。云上传来他嬉皮的声调,“不谢我,是一汐神尊吩咐我做的,怎样,我家神尊很帅吧。”语音未了,祥云冒着白烟消失了。
虞欢仰首望着飘渺的云朵,眸光映出天长水远的幽深。看得我一片混沌,便直截了当问了她一个敏感的问题,“你到底爱谁?”
她苦笑一声,“事到如今,我已没资格去爱任何人了,终其一生不过欠了一身情债。”
她静步走进屋舍,置于**榻间,望着气色越发好转的宿引,“等他醒过来,我的一生也走到了尽头。”
我愕然了片刻,步步失算走到这一步也不能改变什么,我吐出一口长气来,“虞欢姑娘,劳烦你再借我一滴血,我得去画境里接个废……**物。”
我重入画境后,肥狐狸正窝在火坑边仰天哀嚎。见我走过来,它凶猛地扑过来,“老大老大,我以为你不要肥肥了,肥肥以后少吃一点也行,不要不要肥肥啊,肥肥以后会很乖的,呜呜呜呜……”
“好啦。”我将它掂了掂,我被这段三角**搞得有些脆弱无力,难得情感细腻一回,柔着嗓子安抚道:“你放心,我不会不管你的。这不接你出去吃饭来了么。”
我不会不管你的,我记得这是宿引同虞欢说过的一句话。
肥狐狸欢天喜地跟在我后面打滚,我穿过画境清晰的画面一路走去。
自虞欢罩着面纱赶至藏欢楼一曲琴音招来百雀蹁跹,到洞房花独守空房怔怔望着窗外大亮;自她被砍伤手腕鲜血蔓延一地,到宿引端着水饺陪她守夜赏绚灿烟花;自她被毁掉面皮剜掉双目,到她冷着一双眉眼一把化心剑刺进白萧煌胸膛;自她被宿引牵手至山庄灵堂,到双目被白绸所覆静听江水之上被抽掉龙筋的凄厉龙吟声……这些急速略过我眼前的画面,我竟再没一丝勇气去细细端看,我在一片恍惚朦胧中行至画境尽头。
出了画境后,肥肥便一步三滚去寻吃的。
入眼处是虞欢立在浩淼江岸白玉石栏中央衣袂飘飘的身姿。白玉栏杆的青石板路尽头缓缓走来一抹挺拔墨色。
栏杆另一端,黄蜂妖赶着一辆挂满铜铃铛的青铜马车叮叮当当停了下来,他挥舞下手中银鞭,呼喊道:“宿引太子,我在这里。”
与栏杆遥遥相对的宿引听到呼喊,略微加快了脚程走向青铜马车。他略过静默在白玉栏杆边的虞欢,继续走向前。虞欢的眸子却随着那道墨色身影缓缓游移。
倏然,她半隐在领间的淡金色鳞片闪出微微光亮,几步之遥的宿引微微躬下身子,一只手掌猛地抵住心口。
虞欢快步走过去,“你还好么?”她问。
宿引将身子直了直,浅浅将对方望一眼,摇摇头道:“谢姑娘关心,再下没事。”言罢便继续向青铜马车行去。
虞欢僵直着身子望着那道墨色身影上了马车。
“走吧。”他吩咐道。车帘垂下来,将墨色身影遮挡得再也看不见。黄蜂妖银鞭一挥,驾着青铜马车远去,马蹄声铜铃声渐行渐远,直到消失在江岸尽头。
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