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始避讳去想安侍卫,不……是安总管。
他于我而言再也不是昔时那个安晴天,不是与我在秀女宫、在玉华池结识的那个令我哭、令我笑、令我喜、令我悲的趋于完美的良人。诚如我对他所说的那样,我的安晴天已经死了,在冷宫里时就死了,所剩下的不过是另外一个与他丝毫不相干的人、以及已经没有了灵魂的行尸走肉的我。
是的,霍扶摇也已经死了,她的安晴天带着她一起走的,他们会永远在一起。
我就这样麻痹自己忘记有这么一个人,无论在想或是不想他的时候,我都会以这样的方式告诫自己一遍。每一遍都是形如凌迟的痛苦、以及幻似新生的解脱。
但安总管的身份既然已经被我知道,他便不再如往日那般费尽心思的刻意躲着避着掩饰着。因他是皇上身边的红人,而我又常有伴驾,做弄的无论有多么不情愿,我与他却总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这无异于为还不曾来得及结痂的新鲜伤口上再撒一把盐。
于是我开始寻找各种不同的理由避开皇上,或推诿说身体不适,或说气血失调,亦或在他招幸我时刻意避开至使他找不到。
还好皇上盛宠兮云,也没有因了我这隔三差五的状况频出而怪罪什么,我也过得安心。
二月初的时候落了一场雪,哀哀白雪飞扬飒沓,把红墙金顶的威威殿宇包裹进了素白又惨淡的景深当中,威仪之感于风雪里显现更甚,又加之一种历史的雄奇与苍凉之态。
西辽皇宫俨如一个鬓发沧桑的老者,是真的很老很老了,一如在流光里坦缓又匆促的渐趋老去的心与魂魄。
兮云来我这里找我品茶,并没有带任何宫人,只是撑开一把竹骨天青伞就着满天减了势头、但尚还不曾完全停息的风雪轻轻袅袅的踏风踏雪而来。
我正在新修的小院子里隔着风雪赏看远方一排傲挺青松,见状便亲自将她迎进内室去。
倾烟很有眼色的上了暖身的姜糖水,簇锦并着妙姝指挥着鞋娥去添了沉水香,尔后做了个礼便退下去,边放下了松松挽了个结的米色湘帘。
相对一时无言。
我自打与安总管无意间做弄的邂逅之后,心境就比从前愈发老迈,这副身子通常再驾驭不起恨、更驾驭不起爱,整个人都变得十分寡淡。
兮云亦无言,敛了眸子微微垂睫,若有所思、又欲言又止。
气氛一时就着么僵持着。
配了红糖的姜茶在小瓷碗里飘散出袅袅雾气,颜色被笼了一层朱砂样的斑驳,很是绰约氤氲。搭配着如是一怀寂静氛围,心境倒是极配合这时宜。
隔过扑入眼帘的一层水雾斑斓,我顺势去看眼前的兮云。
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细细的瞧过她了。
她清瘦了许多,面上涂抹着鲜花研磨的新鲜脂粉,但依旧遮掩不了憔悴枯萎的颜色。看来经久以持的陪王伴驾也是极伤身的一件事情;心里有些戏谑,却是因心疼而滋生出的戏谑,不觉就勾了勾唇冷笑几声,掺着微微的苦。
她忽有感应,甫一抬眸子便又蹙起了眉弯看着我。
喉咙一哽,我忍住就要漫涌而出的感伤,强持着唇畔这苦涩低回的笑:“为什么。”淡淡笑喟,“云姐姐,为什么我们就走到了今天这样的地步?”
是啊,为什么?为什么太多的人事转眼就变得沧桑,为什么身与心突然就变得那么那么的受伤……最初不相识,最终不相认!
几回烟雨楼台终望断,几重高阁空楼朱颜锁,人之一世无关风光落魄,横竖临晚境时,总归是会伤流景的。人来到这娑婆世上耗了时光走这一遭,归根结底就是为了受罪而来……
她依旧瑰丽风华的面靥上恍惚起一层淡淡的光,旋即重又垂垂眼睫,启唇叹了口气:“扶摇啊,我来给你泡一壶茶吧!”于此抬眸莞尔,“过会子从你这儿出去之后,陛下与我约好了在止浮池湖心亭里相聚。”她微扬了细细弯弯的丹凤盈眸,分明是满含期待的语气,但瞳孔里糅杂着故意强持的深意,“那儿是一处观赏冬雪的极好的地段儿,我便是带了这茶过去给皇上冲泡,先为你冲泡一壶尝尝味道。”
我不由浅蹙眉弯,实觉兮云今个有些不大寻常。她方才一进小院便有些失魂落魄,我只当是路上冷、动着了;可眼下这话又实在是太多了,她要去陪皇上告诉我做什么,要去哪里陪皇上、给皇上泡茶赏雪又告诉我做什么?
我的心境她是识得的,特别是耀升阮嫔之后的这一阵子更是不争不抢乐得清闲,难不成她还指望我能醋一醋、妒一妒?又或者,她是在试探我,她怀疑我这一阵子的不争不抢只是一场暗酝心计的蛰伏?
惝恍寻味时,兮云已经自顾自起身,莲步涉水的行到进深处,隔着湘帘吩咐婢女去烧一壶滚烫的水。
不多时热水呈上,她不急不缓悠悠然落座,以广袖内揣中取出一个酱粉色底子匝金银线的精致絮囊,打开锦囊,以果木小勺将内里的茶叶取出一些倒入滚烫的开水中。
“馥姐姐。”我下意识启口拦她,“水这么烫直接放茶叶……不该吧?”我不是有意要她尴尬,顿一下,噙笑试探着道。
她不曾抬目看我:“无妨。”只是淡淡,“反正这茶也是不需饮的。”
“嗯?”我忽诧异,着实不解她话儿里藏着什么不好直说的真谛。
“呀……”这时她忽而微微噤声。
我蹙眉忙去顾她,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