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邢夫人睡沉了,那伺候的丫头里一个给另一个使个眼色,俩人悄悄退了出来。那个道:“方才你怎么不让我说话,明明就是我一开始说的那个!”另一个淡淡道:“说这些做什么,就显你能?太太就是这个性子,信过哪个,你能卖个什么好来?你啊,还是安生点儿,别处处想显出自个儿来,到时候落不得好。”那个不乐意了道:“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又没做错什么事儿,怎么到你嘴里就没个好了?若不是仗着你姥姥是陪房,谁听你的话?!”那个淡眉淡眼的丫头叹了口气道:“这话旁人也就心里想想,就你会说出来!我是当你个人儿,才跟你这么说的。咱们这府里,越不显出自己来的才有好日子过。你想想太太身边的那几个人儿,流云、粉桃、吉祥、美香……如今都在哪儿呢?你自己想去。”说了还是淡淡地神色,顾自去了,她也不往屋里伺候,只在外屋轻手轻脚打扫擦抹。
且说贾琏跟里头胡闹够了,贾赦另有奇宝要与密友鉴赏,就让小厮们把贾琏轰了出来,贾琏正好趁机脱身。既来了又走,还得往邢夫人跟前应个景儿。刚到外屋,就被一丫头拦住了道:“二爷请留步,太太这会儿刚歇下呢。”贾琏醉眼乜斜,嗤笑一声,又觑眼看那说话的丫头,正是好年华,身材倒也窈窕,只是那脸太过一般,遂冷哼一声,扬声道:“给太太请安了,老爷还有旁的差事交待,不便久留,还请姐姐传达一声。”那丫头淡淡脸道:“不敢担二爷如此称呼,二爷请吧。”贾琏这才斜了歪步地往外去了。
平儿正领了凤姐的命回屋子取东西四下送人,远远见贾琏迈着醉步回来,她心知这位爷的脾性,若是见自己在屋里,恐怕得不了好,到时候又惹得凤姐不快,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心念电转,对丰儿道:“几位姑娘那里你们送一趟,完了就去回奶奶,剩下几处我送去。”丰儿答应了声便去了,平儿也领了人往外走,只留了两个刚留头的小丫头看门。她几个脚步飞快地往另一头去了,这一头贾琏回了院子,却见冷冷清清,便寻了人来问道:“你奶奶去哪儿了?”那小丫头刚得了平儿的嘱咐,忙回道:“奶奶今儿跟太太招待几位夫人,恐怕晚饭后才能回来,平儿姐姐丰儿姐姐她们几个都领了差事出去了,完了还得到前头伺候奶奶去。”贾琏怒道:“伺候奶奶伺候奶奶,爷就不用伺候了?!”见一屋子大丫鬟都走个干净,真是一腔邪火没个可泻处,灵光一闪,忽又一喜,对那小丫头道:“你去胡天家看看,若胡天媳妇在,你就说**奶让她来回个事儿。”说了又从荷包里取出个莲开并蒂的玉佩来,道:“你把这个给她,她就知道了。”那小丫头领了命就去后街胡天家里,正巧胡天媳妇在家,那小丫头便道:“胡天家的,我家奶奶让你回事呢。”胡天家的正摸不着头脑,那小丫头把玉佩往她手里一塞,那媳妇子低头一看,立时了然,便从桌上拿了两块糕点递给那小丫头道:“你且等等,我换了衣裳就同你去。”说了进屋里里外外都换了,才跟了那小丫头往院里去。
且说平儿让人把东西拿了分送到薛姨妈王夫人等处,自己也不带人,独个儿往李纨院子里去。进了院门,四下静悄悄的不闻人声,只树间枝头几只鸟儿偶或啁啾。这日王夫人带着凤姐在外应酬,却没有李纨什么事,看这动静,莫不是在歇晌?便放轻了脚步,正往里走,一边出来个小丫头,见了平儿忙行礼道:“平姑娘来了,奶奶正歇晌呢。”平儿便问:“素云碧月几个呢?”那小丫头笑道:“素云姐姐跟碧月姐姐在后头呢。”说了就往前引路,带着平儿穿过游廊转到屋后,远远便见素云跟碧月俩人正半卷了竹帘在廊下剥莲蓬呢。后头还是李纨早些年收拾出来的,不过间屋子大小的地方铺了绒草,边上都是陶盆瓷坛种的小小松柏翠柳之属,又夹些素馨栀子玉色茉莉,如今又搭了几个花架,沿着些碧翠的藤萝,垂丝摇曳,更增闲趣。再看素云碧月两个,一个一身雪青纱衫,底下系着牙色透绣百褶裙,另一个粉白纱衣外罩了个竹青比甲,底下月白莲叶裙,一人坐一个绣墩,围着个矮桌,那桌上一个青竹元宝篮,堆着鲜莲蓬。这后头背阴又通风,正是个避暑纳凉的好所在。
两人见是平儿来了,都起身笑道:“怎么这会子有空过来?怕是有什么急事。”平儿也近了前笑道:“奶奶刚得了些新鲜洋玩意,让我们往各处送来,我就特领了好来你们这里逛逛。”碧月笑道:“那你可来着了,这大热天的,正好这里凉快凉快。”又转头对那先时领了平儿进来的小丫头道:“妙儿,上个凉茶果子来。”那小丫头脆生生应了,片刻回来,提了个螺钿填漆八角食盒,从里头端出一盘果子、一盘糕点并一壶茶,又从底下一层取出三副刻花带耳杯碟往三人面前放了,一一给斟上茶。平儿赞道:“好利索的丫头!”妙儿抬脸笑笑,提着空食盒退了下去。素云便道:“这丫头夸的人可多,却不是我们的功劳呢,原是这府里的几代家生子,规矩差使自然都教的好。”平儿摇摇头道:“话不是这么说,几代奴才忘了奴才样儿的多了去了,这家子倒规矩。”碧月不愿意妙儿让人惦记上,忙扯开了话头道:“你好运道,这鲜莲蓬是今儿刚采来的,快尝尝。”平儿奇道:“咱们院子里不也有荷塘,怎么这个就稀奇了。”碧月笑道:“你自己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