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初八这日,府里祭星,铜盏千百,灯火烁烁,真似辰星坠地。
吃了晚饭,王夫人把宝玉叫来吩咐他道:“明日你跟着你琏二哥哥一同去妙云观里祭星,完了再去清虚观里拜一拜家里各人的值岁照命星。他们那里都收着咱们的八字,今年该拜哪些早就算定了的,再一个别忘了把供过的平安符拿回来。”
宝玉一一答应了,又问:“往年不是都只在清虚观里祭星的,怎么这回又多跑一处?”
王夫人笑道:“你哪里晓得这些!那个妙云观,观主直住在宫里头,如今是出了名的活神仙。只他素常不在人前,寻常人要见一面也难。今年是他们做功德,才给出了这一日的空当儿,许人去祭星祈福,都是观主亲身主持的。
也不是谁家都能去,这还是你大姐姐的情面儿,咱们才排了进去,连你舅舅家都没挨上。你老子又不在家,你不去谁去?只是这回恐怕好几家王爷也都在,你又不全认得,有你琏二哥哥陪着去,你只跟着见礼就是了。”
宝玉一听这事儿就甚是无趣,有心推脱也知道必是不成的。便只好应了。王夫人又怕他明日人前失礼,诸般嘱咐,也不消多记。
次日一早,就收拾停当,带了茗烟李贵等人,赖大跟着,会齐了贾琏一同往妙云观去。原想着或者能碰着冯紫英、柳芳等人,到那里一看,却全不是这么回事。
一至山门,便先有两个伶俐道童上来见礼,问清身份,就引到观中一处独院中歇息。上了清茶素点,稍后了片刻,又请主祭之人入香汤沐浴。如此折腾一番,才到前殿候祭。倒是个大殿,只里头遍设帐幔,隔做小间,上头一个老道高声念着道经,一群年纪各异的道士围着不时相和叩首。
如此过了一刻多钟,又有两个小道士过来,看过方才给的祭星令牌,把他两个引到一处高台之上。一路行来,未见旁人。上了高台,单有一处香案,跟前两个蒲团,两人便上前跪了。抬头看时,见远远几处,也一样设着香案,也有人在跟前跪着。只离得实在太远,且中间还隔着逶迤曲水,越发看不真切。
也不知这高台是怎么建的,上头有个极高的穹顶,隐约点点星光。一声叱喝,就见一个宽袍大袖的道人,手执木剑在此高台中间踏起步来。他所在地方,并不比他们跪着的地方高,只是地上满画着符咒图样,看他迈步进退,似乎暗合其中术法。
宝玉见他也不似常见的道士作法,又无香烛,也不烧黄纸,不晓得在做什么。正疑惑时候,就见他忽然收势,一举手中木剑朝上一指,穹顶上突地星光大盛,宝玉只觉得心神一空。贾琏在边上见他身子一晃,只当他是吓到了,赶紧伸手扶住他。又道:“这又是什么新鲜技法,怪道如今这般吃香了。”
宝玉低声问道:“二哥哥没觉着哪里不舒服?”
贾琏摇头,又看宝玉:“怎么了?方才一下子唬着了?”
宝玉摇摇头,又说不上那滋味来,只好道:“完事了赶紧走,这里太也古怪了些儿。”
贾琏也点头。正说着,就听一声宣道:“祭星已毕,跪拜叩神。”
宝玉同贾琏忙对着那香案磕了两个头,方才待他们上来的两个小道士又过来将他们领回最初休息的小院,随侍人等都在那里侯着。又上一回茶点,宝玉同贾琏辞去,换道童送他们至山门,两人又往清虚观去。
待下晌回到家里,把此行之事都向贾母王夫人回禀了,贾母笑道:“这妙云观还真是同别处大不相同,这般安排倒也有些意思。”
王夫人道:“如此几家都不碰头,倒也少了许多故事。”
宝玉有心要说那时的头晕之事,又怕引得贾母同王夫人担心。且到底如今也没怎么样,便只好压下不提。只说累了,贾母王夫人让他赶紧回去歇着。
贾兰年节在家十分无聊,他那几个小厮又不能时时带在身边,这日正闲逛,就听几个婆子说“宝二爷……妙云观……啧啧……”等话,那妙云观几个字,就入了他耳朵了。想起上回那些人来搜山的事情,便生心要去打探一二。
到了,听说宝玉刚回来,也不管那几个大丫头的为难神色,仗着年纪小,一路嚷嚷着:“宝二叔,宝二叔!”就进去了。
宝玉倒不怎么烦贾兰,只把他当小孩儿罢了。见他来了,便让他坐,又让袭人拿果子来。贾兰心里一笑,三两句说起他“林姑姑”来,果然,几下来回,宝玉便有说有笑的,哪里是方才那半死不活的模样了?!
贾兰吃块果糕,随口问道:“二叔这回又去哪里玩了?怎么这般劳累的模样?”
宝玉正愁那话无人可说,贾兰这样小孩儿,料来说说也无妨的。便把那道士作法,他心有所觉的事儿说了。贾兰听了就皱起了眉头,又问:“琏二叔没事儿?”
宝玉答道:“我当时就问琏二哥哥了,他却没什么知觉。”
贾兰看宝玉一眼,心里暗想:“那妙云观曾搜过山,再去看时,果然那里几处遮眼法都被解开了,连东西也都没了。可见他们同那魔道人是有瓜葛的。那魔道人当日摸出来的几个青面鬼,似乎同原先听闻的魔魇宝二叔琏二婶子的东西也很相像。这么论来……”
又看宝玉一眼,莫非自家这二叔被人盯上了?啧啧,却不知到底是为了什么缘故。只自己在这些法术上又懂得不多,还得去问问那几个小子,再或者等妫柳姐姐回来,就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