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暗自猜测对方的回答可能并不怎么美好,或者干脆没有回答。
我的猜测成真了。
青行小僧并没有回答赖豪,准确来说是迟疑了很久,才回复了一句“我不明白”。
这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区区几十年的囚、禁,对于赖豪来说根本不值一提,真正让他无法忍受的是,对于青行小僧来说,鼠妖赖豪并不是特别的,特别的其实是守山者。也就是说,那时巡逻的如果是个猫妖或者犬妖,青行小僧披着的装备就不一样了。
它现在之所以这么执着于寻回信物,最深层的原因是,它需要一个强者去崇拜。
无论对方是谁。
——
妖怪与妖怪的关系本来就很难形容,最亲近也不过同族或者老大和小弟,至于喜欢啊爱啊之类的东西,在这个世界是很难存活的。
或者说即使存在,也很难被意识到。
自古以来,人妖之间的故事总是很多,而妖怪与妖怪之间的故事,却很少有人提及。
也许在妖怪的世界里,最美好的告白就是陪伴,至于其他的,也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前提是这种默契不被打破。
在我还很小的时候,我的祖父曾经跟我讲过这样一个志怪故事:说有座山上有两颗挨得特别近的树,一颗是桃树,一颗是桂树。两颗树都至少有上百年的历史,可枝干粗壮,花叶茂密,丝毫不见颓色。又兼之常有游人和猎户在那两颗树附近见到两个席地而坐,对望弹琴的雅士,故有传言说那两颗花树已成仙。
有一年来了寒灾,方圆数十里的村子都受了影响,颗粒无收,甚至这一年的冬天怎么过都成了个难题。人们开始想尽办法找食物过冬。野草、树皮、枯黄的叶子……凡是能吃的都被他们吃尽了。直到有人把目光放在那两颗依然花叶繁枝的树上。
纵然对它们有敬畏和恐惧,可这些都抵不过灼人的饿意。就在他们计划去啃光那两棵树的当天晚上,所有参与计划的人都做了一个梦,他们梦见了两个气质不凡的青年。一个着红衣,却冷着脸一语不发,反倒是另一个着黄衣的青年温言对他们道,即为邻人自当互助云云,让他们从第二日开始,去桂树那一人摘一片叶子回去泡在水中服下,可充一日之饥。
第二日他们将信将疑地照做了,果如其言。于是这一年,没有一个人被冬天留下。
可桂树经此一遭,所缺的叶子却再也长不回来。受其恩者皆愧于此,因而许多村落一起出资,在两颗树后不远的地方修筑了一座祭拜它们的小庙,日日香火不绝。
不知又过了多少年,一夜突然雷电大作,可却滴雨未下。第二日一个昨夜一直未归的猎户突然满脸慌张地冲回了村落里,将他昨夜的所见所闻告之于众人。
自言昨夜他本在狩猎,却有惊雷落在山上,而且一直不休,他怕得不行,正想赶紧找个地方躲过一夜,但就在他正要行动的时候,他突然发现惊雷下落的地方正是那两颗树附近。他当年也曾受过那桂叶之恩,见此情况自然不能先走。所以他大着胆子向那个方向靠近。
然后,他见到一幅无法用语言描述的情景:
一道接着一道的粗、壮的深红色闪电从天际,从无数云层聚集的天际,重重地落下,带着扑面的杀意,打入那颗桃树的枝干上,直劈得它全身焦黑,所有的枝叶都被燃成了黑灰。
他被震得不敢动弹,满耳都是那种极其刺耳的噼里啪啦声,还隐隐有男人痛苦的嘶鸣。
就在那颗桃树被劈得掉了一层又一层的树皮,眼看就要被劈成一捧黑灰的时候,闪电突然停了下来。
他本以为雷电已止,可当他抬起头,望向天空的时候,他的心脏差点被吓得停止了跳动:
所有肉眼可以看见的云全都从四面八方汇聚到了一个旋转的云眼中。那云眼里似有什么黑色的东西在搅动挣扎,连泄露出的几丝声响都显得那么可怕,就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一般。
那猎户因为恐惧而根本无法动弹,只直觉那里所将要孕育出来的东西,桃树是接不住了。
就在这思绪一闪之际,一道极细级黑的闪电从云层的最密集处划破而出,携着令人胆寒的暴戾之气,嘶鸣下落。
就在他以为闪电过后,那颗树将不复存在时,那颗和它挨得特别近的桂树,突然动了。
它将所有的枝干、根须、都包裹在了桃树的身上。而那道闪电则顺着这些枝干和根须全部落到了桂树身上。
仅仅是一息之间,整颗巨大得有三四米高的桂树,就化成了灰烬。
与此同时,那块降下最后一击的云层聚集处,突然投射下了一道金光,将桃树全部笼罩住了。
待金光散去后,桃树不在,只剩一个穿着红衣,眉眼似有寒霜的俊美男子。
他望着那桂树的灰烬许久不语,直至天快亮时,才席地坐下,抚琴而歌。
猎户听不懂男子所歌的内容,只觉得他的歌声异常哀戚,曲调也让人闻之泣不成声。
一曲弹至尾声,男子突然开口,那声音不大,却不知怎么地都钻进了猎户的耳里:“我受它照顾数百载,而今更是为我拼了性命,我实在无以为报。”
“我此生所求不外乎登至极顶,俯视众生。可如今天劫已过,得偿所愿,心中却苦不堪言。”
“我已得所求,可恨已所失,大抵正是世事难两全吧。”
“登顶之快已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