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阿朱自剧痛之中清醒过来,时间已近夜深。不等她睁开双目,耳边便已传来了几声悲切的呼唤。
“阿朱,阿朱,你怎么样了?”音色低沉的是萧峰。
“阿朱姐姐,你别死!”哭声凄厉的则是阿朱的同胞妹妹阿紫。
阿朱挣扎着睁开眼,将目光移向仍一手贴在她背心以内力为她续命的萧峰。“萧大爷……”她轻轻摇头,艰难地道。“生死有命,不要再白费工夫了。”
阿朱一语说罢,萧峰尚未有所表示,阿紫却“哇”地一声大哭起来。阿朱中枪后流血不止受伤极重,军中大夫皆束手无策,若非萧峰以内力为她续命,只怕阿朱早已咽气。
萧峰接连数个时辰耗费真力为阿朱续命,此时也已是强弩之末,瞧着极之憔悴。听到阿朱这句话,他忙哽咽着道:“阿朱,你别怕,我已派人送信给慕容。他向来视你如亲妹,一定不会见死不救的!”
听闻萧峰提及慕容复,阿朱忽而眼眶一红,茫然道:“阿朱对不起公子爷,哪有脸面再见他?”只见她落了一阵泪,又喘息着道。“萧大爷,阿朱一直有些话想与你说,只是总也找不到合适的机会。……阿朱,阿朱原以为来日方长,想不到……现在却不得不说了……”
“不,不!”萧峰哪里不知阿朱这是要交代遗言了,只见他垂着泪连连摇头。“阿朱,你别胡思乱想了!只是一点小伤,很快就能治好的!”
“萧大爷,”阿朱却不为所动,只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袖缓缓道。“阿朱和阿紫原是孤儿……公子爷,公子爷数年前为我们查明了身世……我们的爹爹是大理镇南王段正淳,我们的妈妈叫阮星竹。阿朱一死,阿紫从此无依无靠。萧大爷与阿紫终究男女有别,若是……若是觉得不方便照顾,还请萧大爷看在阿朱的面上把阿紫送回大理……”
阿紫不知身世,原本正是惊诧。可当她听到阿朱最后一句话,她却又忍不住连声尖叫。“为什么?我要跟姐夫在一起,你凭什么赶我走?你都快死了,还想摆布我么?”
“住口
!”萧峰哪里忍得阿紫这样诅咒阿朱,即刻一声暴喝。“滚出去!”
自从阿朱阿紫随萧峰回大辽,萧峰向来对她们姐妹俩和颜悦色。阿紫几曾见过萧峰这般暴怒?她受萧峰一喝立时又惊又怕,怔愣片刻方大哭着跑了出去。
萧峰哪里还顾得上阿紫,他只紧紧地抱着阿朱痛心地道:“阿朱,你不会死!”
阿朱微微一笑,低声道:“萧大爷,阿朱也不想死……可惜天意难违!不是阿朱的,终究不是阿朱的……”
阿朱的这两句话更是没头没尾怪异莫名,可萧峰却似猛然悟到了什么,忽然大声道:“阿朱,你为何又改口叫我‘萧大爷’?为何要求我将阿紫送回大理?阿朱……”
阿朱却听而不闻,只倚在萧峰的怀中深深地凝视着他,目光之中柔情无限。“萧大爷,阿朱求你一件事,你肯答允么?”
萧峰即刻斩钉截铁地道:“别说一件,百件千件也答允你。”
“萧大爷,阿朱求你,与我家公子爷和好罢!”话说到这里,阿朱已是气若游丝,全仗萧峰以内力使她不至脱力。只见她双眸半开半阖低声喃喃:“……公子爷自幼孤苦,唯有对着表小姐方有一丝笑靥。可表小姐毕竟年幼又是女儿家,很多事公子爷只能忍着谁也不说。……直到……直到认识了萧大爷,阿朱才觉得……公子爷真的活了过来。……公子爷真的很重视你……萧大爷,害死你亲生母亲的,毕竟不是公子爷,你就原谅他罢!”
萧峰瞬间泪如雨下,他真的很想答应阿朱,可他也的确不知该如何回答。良久,他方哽咽着道:“阿朱,此事他分明早已知情,纵然做不到大义灭亲,也不该再害我爹!是为了兴复大燕……”
“大燕亡了六百年了,鲜卑人早已融入汉家……阿朱都知道不可能的事,公子爷那么聪明,怎会不明白?”阿朱挣扎着呐喊。可惜她已近弥留,纵然用尽全部气力这一声却仍低若蚊呐。
然而即便是那声如细丝的一句,听在萧峰耳中却同样有着振聋发聩的效果。一时间,他脑中混乱不已,竟不知该信谁。莫非慕容果然从未想过复国?少室山下的那一日,他也在说谎么?……那么,爹爹呢?他是不是也在说谎?那个时候究竟谁说的才是真话?
“萧大爷……”阿朱又绝望地喊了一声。
萧峰见阿朱面如死灰,顿知她再无幸理,忙点头应道:“我答应!我什么都答应你!”
阿朱这才松了一口气,最后留下一句:“萧大爷,阿朱祝你早日寻回心中真正所爱之人,从此相依相伴永不分离,再也不要郁郁不乐了……”就此闭目而逝。
“什么?”阿朱最后的这句话便好似一个炸雷在萧峰脑内响起,惊得他手足无措魂飞魄散。“阿朱,你说什么?阿朱!”
然而阿朱却再不会回答了。
第二日深夜,耶律莫哥悄悄地来到阿朱的营帐,向呆坐在阿朱床头的萧峰轻声言道:“大王,人死不能复生,还是早些将阿朱姑娘安葬了罢!”他见萧峰始终没有反应,便将手一挥。只见他身后即刻走出几名士卒,要上前来搬动阿朱的尸身。
“别动!”已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萧峰忽然出声。仅仅过了一天,他的嗓音便已嘶哑不堪,这两个字道来便好似砂石在地上磨砺
。
随同耶律莫哥而来的几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