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入秋,上京城中天凉风凄,林叶萎黄。苏宅大院内几株金桂浓香馥郁、飘荡数里,前阵子阴雨连绵,眼下终于放晴,日头极为明媚,风中还携着一丝丝的桂花甜香,让人神清气爽。
苏府新宅在上京落成已有五年,三年前苏家嫡长女苏清然入宫选秀,今儿已是皇帝跟前的娇宠、芳华盖宫的苏贵妃了。苏家依仗着苏贵妃的受宠多了十二分的显赫,紧接着苏家二小姐苏悦然又嫁给了太子作侧妃,三年之内,苏家从一户新至上京的小人家一跃成为门庭富贵、荣华无双的高门大户。
江亦柔一路低着头随纪府的嬷嬷进去,来往下人不时投去好奇的一瞥,又飞快移开目光,没有人上前来攀谈问话,更没有人在一边窃窃私语。一面是因着苏府的规矩紧、管教严,另一面是因着这位纪府来的面生的嬷嬷穿戴不俗、面相精干,一看就是个不好相与的。
这位嬷嬷称宋嬷嬷,是纪连宋有意派来安置她入苏府的。宋嬷嬷目光清明冷淡,姿态却恰到好处,叫人捏不出半分错处来,更不敢有所怠慢。后宅五进的下人院门口,苏府的管事秦嬷嬷早早便立在那儿恭候。秦嬷嬷原是特意打扮过,连多年前苏老太太赏赐给她的珊瑚镯子都取了戴上,大拇指上还套了新打的金戒指,这么一番心思,为的是不在纪府的下人跟前掉了自个儿身为苏家管事的面子。
却见那宋嬷嬷远远走来,通身没有半点珠翠首饰,只一身绣蚕丝的湖蓝色褂子就派头十足,她白白的银盘脸上皮肤细白如脂,露在外头的一双手也是极白净,不像是下人,却像是一位太太。
秦嬷嬷低头看了看自己粗手指上套着的烫人眼睛的金戒指,不动声色地取了下来塞到袖子底下,堆了笑上前道:“可是纪府的宋嬷嬷?”
宋嬷嬷颔首:“这位想必就是秦嬷嬷了。”
秦嬷嬷笑点头,而后随意瞟了一眼后头站着的江亦柔,目光又落到宋嬷嬷身上:“这就是纪家要过来的那个丫头?”
“正是呢,”宋嬷嬷道,“说来也不怕姐姐笑话,这丫头是我侄女儿,自小在纪府养大的,也算半个家生子,知根知底又生了一副好模样,早先被我家公子相中了要抬为姨娘,只是她被惯坏了,性子骄纵得很,忘了下人本分,前些日子竟出言顶撞公子,公子气得不行,险些要将这丫头赶出府去,却又舍不得,思来想去就出了这么个主意,贵府的管家好,出来的下人个个懂得规矩,我就把这丫头遣过来,麻烦姐姐替我调教调教,也好磨磨她的性子!”
“妹妹与我客气什么,既然是纪公子的人,我自会好生照看的。”秦嬷嬷这会儿方正正经经地打量起宋嬷嬷后头站着的江亦柔来。
宋嬷嬷见了忙侧头道:“秋月,还不快抬头叫秦嬷嬷仔细瞧瞧?”
江亦柔乖乖地抬头,秦嬷嬷一看之下,目光流露出难掩的惊艳来,怪不得那纪家的公子这般放不下还要特意送来苏家调教,这小模样比起苏家的几位娇养小姐也是不差的:“妹妹当真是谦虚,我瞧着,这孩子看着规矩得很,哪有你说的那样不懂事?”
宋嬷嬷摇摇头:“姐姐是不知道,这丫头是前几日挨了几板子才乖觉些,纪家上下都少有奈何得了她的,碍着是半个家生子,一直没狠下心来管教,想来想去,也就只有苏府这样家教严的方能制住她了!”
秦嬷嬷原先见了宋嬷嬷这通身的贵气心头刺得很,这会儿听她一句连着一句地夸赞苏府管教好,顿觉面上有光,先前那点不快早就烟消云散化为一团亲热:“妹妹放心,我定然将这孩子当做自家人一般用心管着,等日后必叫她像模像样地回到纪府去!”
“有劳姐姐了,”宋嬷嬷抿唇一笑,从袖下取出一个小木盒子递到她手里,“这是纪府的一点心意,望姐姐收着。”
秦嬷嬷眼睛一亮,道了谢便收下。
二人相互絮叨了一阵,那宋嬷嬷又抹了几滴眼泪,对着江亦柔依依惜别了好一会儿方才离开。
秦嬷嬷瞧见江亦柔只静静立在那儿,脸上连半分伤心也没有,轻轻皱了下眉,藏在袖下的手触到那光华的木盒盒面时,她的神色又陡然舒展开来:“秋月,往后这一年里头,你就是苏府的下人,有什么事都要照苏家的规矩来,不能再跟在纪家时一般娇气,我不比你姑母,手下这板子就是自己人也是不认的,我这人只认苏府的规矩,顾不得情分,你要是乖乖的,一年过去就能安生回纪家,你若敢在我眼皮子底下犯事儿动心思,就莫怪嬷嬷我翻脸不认人了。”
江亦柔低着头喏喏称是。
秦嬷嬷对她这反应还算满意,眼色又柔和了一分:“你懂得我意思就好,纪家只有两位少爷和一位夫人,不比在我们苏家,在府的小姐就有三位,主子多下人更多,是真正的大户,平日里我要顾着老太太已经忙得很,你可不要叫我多操心了。”
“是。”江亦柔面上应得柔顺,心下却有些不耐烦,她这会儿早等不及去见沛然了。
“你这模样生得的确是好,不过既然是纪公子定下的人,就万万不要生出别的心思来,若叫我知道,就算是要下了你姑母的脸面也会将你赶出苏府的大门!”
大户人家里头自然是少不了一些容色出挑的婢子,秦嬷嬷打量着江亦柔,目光凌厉,暗道这丫头虽是纪公子定下的人,却生得太出挑了些,苏家的几位小姐里头只三小姐苏妙然能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