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吟宫门前,王德一脸担忧地张望。
忽然看到夜色中走来一人,缓步拾阶而上。
微微定睛,发现正是他们的帝王。
王德心中一喜,连忙迎了上去偿。
方才在秋实宫,樊篱拖着帝王出门,等他在里面跟太后,还有皇后,以及一众妃嫔告退出来后,就不见了两人的踪影。
不知二人去了哪里,心里正担心不已呢。
终于回来了。
“皇上……”
帝王看了他一眼,没有做声,长腿继续迈上台阶。
王德被他那一眼怔住。
虽是夜里,虽天色暗沉,虽只是眼梢一掠,轻轻一瞥,他却还是清晰地感觉到了这个男人眼中的颓丧。
愣了一瞬回过神,他紧步跟了上去。
男人径直走进了内殿,然后在龙案边坐下,高大的身形朝椅背上一靠,半躺在椅子上,阖上眼睛。
那样子,就好像是疲惫至极、累得不行。
王德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有些心疼,轻步走进去,取了条薄毯盖在男人身上。
不一会儿,池轻的婢女腊月前来禀报,说是刑部已经查到线索了,太后娘娘让皇上速速过去秋实宫一趟。
王德低叹,都这个时辰了,还来禀报,看来今夜是别指望睡了。
回到内殿,看男人一动不动地仰靠在那里,他纠结着要不要叫醒他。
早知道就应该跟腊梅说,他已经寝下了。
不对,出了这样的事情,太后还没寝,说他寝下了不好,应该跟腊梅说,他跟樊篱法师出去还未回来。
哎,都怪他这脑子不够灵光。
正在那里郁闷自责中,男人的声音骤然响起:“走吧。”
他吓了一跳,抬头,发现男人不知何时竟然已经起身站起。
看来,没睡着呢,不仅没睡着,腊月在外殿跟他说的话,都听到了呢。
“是!”
见男人的发髻大概是因为枕靠在硬木椅背上的缘故,有些歪斜,他又连忙躬身上前,“让奴才给皇上重新绾一下发吧。”
男人侧首,看向梳妆台上的铜镜,大概是觉得仪容的确有些不妥,便坐回椅子,“嗯”了一声。
王德拿了梳子过来,手脚麻利地取下他公子髻上的玉簪。
也就是这时,他才发现,男人发丝上沾染了不少灰烬。
似是什么东西燃烧后的灰烬。
想起在秋实宫,樊篱就说带他出去一起做法化灾。
做法难免会要烧一些黄纸纸钱之类的,沾染到头上也是正常。
用手轻轻拂了拂,同时也吹了吹,将那些灰烬大概弄了弄,他就替他的发髻绾了起来。
秋实宫里还等着不是。
******
来到秋实宫的时候,竟然那一拨人都还在,一个都没少,包括太后。
见帝王进来,池轻又娇嗔又委屈满是哭腔地喊他:“皇上……”
“没事吧?”太后目光落在他的身上,深深浅浅地打量。
帝王微微勾了勾唇角,“没事,害母后担心了。”
众人行礼。
他扬了扬袖,走到床榻边的凳子上,撩袍坐下,轻轻拍了拍池轻的手背,然后,凌厉目光一扬,看向刑部前来禀报的两人。
“查到什么了?说来听听。”
声音不大,却不怒自威。
面色虽淡若秋水,却没有一丝疲态。
那一刻,王德恍惚觉得,方才龙吟宫里的那个累得四脚朝天仰躺在椅子上的男人,似乎不是他。
刑部尚书手端一个托盘上前,呈给他看。
目光触及到托盘上静陈的几块碎物,帝王眸光微微一敛。
是香料。
未燃完残剩下的香料。
“这是今夜长乐宫香炉里所燃的熏香,这片,”刑部尚书指了指其中一块残剩得比较多的,“这片是甘苏罗,而这片……”
他又指向另一个残剩很少的,差不多一粒黄豆大小的,道:“虽然它的颜色看起来跟甘苏罗非常相近,但是,它并非甘苏罗,而叫失英香。”
众人低低唏嘘。
帝王薄唇抿起。
“这个,微臣也是去找了尚香局的邱掌事,邱掌事看过之后告诉微臣的。”
说到这里,刑部尚书回头,指了指随行一起来的邱掌事。
帝王挑起眼梢看了一眼对方。
邱掌事颔首。
刑部尚书的声音继续。
“此香气味极淡,几乎无味,一般人根本不会察觉,除非知道并嗅过此香的人。”
全场四寂,都聚神听着。
“两香一起燃烧,会产生一种毒,当然,对寻常人并无大碍,但是,对有孕之人却是大忌,会导致滑胎,此香还有一个特点,滑胎并非一嗅就滑,而是闻香后需要一段时间,才会滑掉。由此也可见下毒之人之险恶。”
刑部尚书还在一字一句说着,帝王的深瞳早已一圈一圈敛起。
夜里宫宴上的一幕浮现在脑子里。
原来,那个女人用帕子捂着口鼻,是因为不想嗅入毒香。
他当时还以为她想呕吐。
可是,她是如何识出毒香的?
不是说,几乎无味,一般人根本不会察觉吗?
别说连他都没有发现,就连最喜甘苏罗的杨总督都没发现不是吗?
忽然想起什么,他恍悟。
顾词初。
他竟忘了顾词初。
是了,顾词初会香。
肯定是她告诉她的。
再快速过了一遍宫宴上发生的事,他终于明白,她请旨要去东北,或许就是因为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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