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飞快的低下头,在她没有回神之前匆匆离开,如画却跟了上来,在身后大喊我的名字。
“晨歌,晨歌!”
我已经不叫许晨歌,方丈赐我法号无心,他说我心中所思过众,希望我能放下前尘,无心无求。
我没有回头,飞快的出了城。
如画追上了我,她拉着我的胳膊问我,为什么不理她,问我为什么出家,我不答,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只知道我没有其他选择。
“你是不是生我的气?”如画小心翼翼的看着我,“晨歌,我还有一个月就十六岁了。我会去求我爹爹,你还俗好不好?”
我拂开了她的手,她不懂,她的父亲不会让她嫁给我,嫁给一个一无所有的我,嫁给一个手里有他为官不正、结党营私证据的我,嫁给一个即便已经死去,却依然如鲠在喉的敌人的儿子。
我用更快的速度朝着佛寺前进,如画再怎么样。她依然是个女孩儿,山路难行,她追不上我的。
可我却觉得自己像在逃,逃离那个我曾经以为会成为妻子的女子,逃离我曾经认为是此生挚爱的女子,逃离这红尘,逃离我心里压抑的yù_wàng。
回寺之后,我把自己关进了禅房,在里面坐了整整十日,除了吃喝,我不停的念经,困到极致昏沉睡去,醒来便继续念,我希望这经文能涤荡我的心,能斩断我的情我的欲,能让我变成一个真正的无心之人。
然而如画又来了,时隔短短半月,她在佛寺里大喊大叫。吵着要见我,她说她父亲要把她许配给别人。我不敢见她,我怕见了她,我那颗压抑沉寂的心,又要蠢蠢欲动,我让人打发她走,可是我没想到她居然在佛寺外面上了吊。
如画被救下来的时候昏迷不醒,我守在床边死死攥着拳头,指甲刺进掌心,疼痛在不断提醒我,我已经出家了,她是当今朝中一品大员的女儿,她和我只是有缘无份。
“晨歌。”如画在昏睡中低声呢喃着我的名字,我心痛不已,发起狠心跑了出去,她应该快醒了,我不能让她看到我。
如画醒来之后意外的没有哭闹,她离开了。走的很安静,我在佛寺的大门后偷偷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松了口气,却又有些失落,心中隐隐作痛。
我以为,这便是我与如画的诀别,她回去之后会嫁给另一个男人,然后她会相夫教子,此生我们再也不会相见。但是我没想到。我与如画的诀别,其实是在四年之后。
那是一个与平时看起来没有丝毫区别的秋日,如画坐着轿子来佛寺,身边跟着一个小丫鬟。她一头乌发在脑后挽成髻,白衣素群不施粉黛,只插了支样式简单的簪子。
她径直走进大殿,好像没有看到立在一边的我,点了香,表情虔诚的在佛前跪了下去。
我觉得我应该离开,可我的脚却像被钉在了大殿的地上,一步都无法挪动,我极力掩饰着心里的波涛,暗自嘲笑我在寺中多年,居然还没有做到六根清净。看看如画,她都已经能将我当作陌路人。
我握紧了佛珠,闭上眼睛深吸几口气,才重新把眼睛睁开。
这时候如画已经站了起来,我以为她要走。可她却忽然转向我,朝我走了过来。
我的心立刻就开始不停的狂跳,她这样子分明已为人妇,她还能跟我说些什么?
“晨歌,我来向你赎罪。”如画看着我,静静的笑。
“在下法号无心,女施主可不要再交错了。”我一脸漠然的看着她,心里却根本无法静下去。她说她要赎罪,她要赎什么罪。怎么赎罪?
“无心,那你的心呢?”如画看着我的眼睛惨笑,我心痛如割,却只能低下头去,垂着眸一言不发。
如画伸出了手,似乎想要像从前那样摸我的脸,我立刻推开了她的手臂,她却忽然吐出一口鲜血,身子软软的向下倒去。
我急忙抱住了她,问她怎么了,她说,她来向我和我的家人赎罪。
“如果来世有缘,你还想再见到我吗?”如画口中不停溢血,却直直盯着我的眼睛。
我想说,如果来世有缘,我定会早早娶你为妻,如果来世有缘,我一定不会让你走在我前面。可是我说不出口,我觉得是我害了她。看到她闭上眼睛,我发疯似的抱着她冲出了大殿,顾不得身后小丫鬟的尖叫,找寺庙中会医的僧人来看她,可是她已经走了,这一次,我们是真正的诀别了。
如画的尸首被她家里的仆役抬了回去,我坐在禅房。整整三日不吃不喝,我不敢相信如画走了,不敢相信她居然用这种方式离开。我以为她的父亲回来质问我,质问我为什么害死他的女儿。他确实来了,可他却并不是来质问我的。
“如画当年就已经死了,当她嫁给那个人的时候,就已经是一具行尸走肉。”如画的父亲居高临下的站在我面前,告诉我他是如何利用如画打败了包括我父亲在内的竞争对手,“不过,许晨歌,你让我失去了一颗如此重要的棋子,你该怎么补偿我?”
我抬头,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男人,我忽然觉得我错了,我为什么不报仇,我要报仇,为那些被他残害的人,为我死去的父母,为无辜的如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