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荷这时却掀起锦帘,眼神古怪望着她道:“楚家阿婶,侯爷让你进来问话。”
秦惜月的卧房中央立着位仪容魁岸的男子,不敢细看,玉翘行至他面前,低着头,双膝点地,跪将下来行礼。
镇远侯浓眉轻蹙,垂眸瞅着面前这个女人。因低眉垂首,只能看到她的头顶,发色枯黄间竟也有了斑斑白霜,简单的挽了个髻,虽没有什么头饰,却梳得齐整不见凌乱。
“方才所为何事在外喧哗?”他沉声道:“你可起身回话!”
玉翘依着吩咐慢慢起身,微微抬首复又低垂,眼前这威严男人,脸庞峻冷而刚硬,眉浓如墨,双眸璨若寒星。仅穿着鸦青色素面刻丝袍子,腰间佩着一块酥润晶莹的云纹佩玉,随意站立之间,体格依旧高大威猛,气势非凡。
“你可是......!”看清这婆子面容,他竟难得有些失神,顺而欲言又止,不敢确认心中那一晃而过的揣测。
玉翘晓得面前之人尊贵,又是秦惜月最最爱的。
如若说出实情,必遭秦惜月百般记恨,还不知会使出什么下作手段来折损她,便咬着唇儿,犹豫不言。
这镇远侯心细如发,瞧她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当下心中便知了八九,回首厉道:“秦惜月,你来说!”
秋荷正指尖儿烫着,在满铜盆热水中绞了洋巾,伺候秦惜月洗漱。
她则慵懒的倚在架子床沿边的月洞门前,云鬓松松挽着,嫣红绣衫未系绦子,隐现着青缎抹胸,越发显得白脯如雪。
瞧着侯爷脸色不霁,她倒也不恼,眸中秋水微澜,轻笑道:“方才惜月一直陪侯爷在房中,此时身子正乏着,你让我说甚么呢?”
“惜月!”镇远侯虎眸微动,警告意浓。
“好啦!”秦惜月坐直了身子,将洋巾丢还秋荷,抬手抚着鬓发,斜睨着玉翘道:“这是我灶房烧水婆子,你有何冤情尽管说来,今侯爷要替你做主呢!”
她这话说的不轻不重,不快不慢,却听得玉翘喉间一阵发紧,心中如压大石般喘不过气来。
“你莫慌莫怕,只管详尽说来!”镇远侯收回视线,朝她看来,温言鼓慰。
玉翘动了动唇,有了苦涩笑意,自己这已灯尽油枯的身子,还能支撑几日呢?都这会了,又何所惧这秦惜月?
当下便缓声道:“奴婢因在外赊了帐,说过今日定还的。秦主子前些日子也答应过,今日会将工钱交秋荷予我......!”她便不再说将下去,明眼人皆能意会。
“秦惜月,可有此事?”镇远侯依旧盯着玉翘憔悴枯槁的面容,声音不怒而威。
秦惜月披上袄子,仅着一条胭脂裤便汲着鞋下了榻,走到红木雕四方桌前坐下,瞅瞅玉翘,再瞧瞧秋荷,淡道:“秋荷,我可曾说过不把工钱给这烧火婆子?”
秋荷忙笑道:“是奴婢记错了,姑娘早间还嘱咐过,晓得楚婶子急用钱呢!”
“还不快去取来?哪天侯爷为了惜月也如此急赤白脸的,就不枉此生来过了!”秦惜月娇声说着玩笑话,似带埋怨,其实浓情蜜意的紧。
玉翘扯了扯唇角,低眉垂眼,将一抹苦涩咽下。
“楚婶子?”镇远侯哪不知秦惜月那点伎俩,却无意计较,此时他的心头正来回磨砺这三个字,再细细边量她,这让他想起了十多年前,在晏京城内,楚家闭月羞花的二姑娘。
当年,那楚太傅家的二姑娘楚玉翘,锦衣玉食,娇滴滴的被养在深闺,及笄时更因美貌无双,才情似锦而名满京城。
他想问些什么,还未曾开口,秦惜月已让秋荷取来了些碎银,递与玉翘手上。
玉翘接过,这才心安,拜谢过镇远侯,复又至秦惜月跟前,道了谢意。
秦惜月正吃着茶,咬着桂花糕,并不瞧她。倒是玉翘不经意间,瞅到桌上放着四层银红色富贵图案的簇花食盒,是晏京一等一的祥福食铺特用摆盒,无论是糕点还是卤味,滋味绝佳。
玉翘待字闺中时,吃得腻歪,倒并不太好这口,现在,她却喉咙动了动,咽了咽口水,这滴米未尽的腹中顿觉饥肠辘辘的厉害。
急急调转眼儿,不经意却对上这侯爷因了然而含同情的眼神,她瞬间脸儿羞惭的有些发烫,低头掀帘而出。
星月苍茫,暮色浓重。
空气干冷而凛冽,肆意袭向玉翘仅着单薄夹袄的身子,她一手提着两个水桶,随着细碎的步子而相互碰撞,发出“哐呛”刺耳之声,在这样寂静的夜里听来惊心而又有些滑稽。
镇远侯跟在她身后,瞧着她虽衣裳褴褛,却似乎依稀又能窥到,当年那可人姑娘袅袅腰肢如杨柳轻摆的娇媚,饶是他金戈铁马,纵横沙场多年,早已练就了处事不惊,内敛冷静的脾性,此时心窝却似被重重捶了一记,紧缩的发涨并疼痛。
玉翘突然停了步,她微仰翘首,眯着眼眸细看,似乎有黑衣之人从楼阁上鬼崇掠过,身轻如燕。
是自已眼花了吗?如是疑虑着,却听身后传来男人纯厚沙哑之声:“请前方那人留步!”
回身,却是那秦惜月房中的侯爷,玉翘慌忙放下水桶,有一个不慎歪斜翻倒,她也顾不得扶,上前便要行礼跪拜。
“不必多礼!”镇远侯急急阻止她,却也不知该如何称呼她,犹豫片刻,还是道:“你可还记得我?当年我曾在武王麾下效力,你兄长属我统管,又同是晏京人,交情颇好,平日里闲话总谈起你,因此本侯曾在府上有幸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