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按照来兴儿心中所想,纳玉那晚在晋国公府中既然为自己所误伤,两人时隔旬月又重逢于王屋山灵都观,颇愿邀她与自己一同回至军营,请军中良医为她诊治伤情,自己也便于照料她,以弥补心中对她的亏欠。即便是纳玉要救颖王李舒,他依然可以设法连她带李舒一并捉拿回营,尔后慢慢劝纳玉回心转意。
与芙蓉不期而遇于天台,承她采用令李舒疯癫的办法既保全了他的一条性命,又避免了日后他祸乱世间,来兴儿虽对就这么放过已捉到手的罪魁祸首仍心存不甘,但迫于纳玉的压力和芙蓉所做的承诺,最终还是勉强答应了。
纳玉情愿留在王屋山,与芙蓉一道守护形同废人的李舒,来兴儿见她心意已决,且神情举止间仍不免对自己怀有敌意,只得成全她的这番心意,向芙蓉抱拳告辞之后,带着江中石下山去了。
来兴儿下了山,聚拢起各路军士,向他们谎称在山上发现了颖王李舒的遗骸,早已被山间的猛兽啃啮得七零八落,不成人形,因此,不必再耗时费力地四下搜寻,径可收队回营了。
众军士听了他的话,面面相觑,俱都无话。于是,来兴儿令人找来小白龙和众人的坐骑,翻身上了马,便欲向江中石告辞,率领军士们返回蒲州军营。江中石却拉扯着小白龙的缰绳不肯放手,坚持要跟随来兴儿一起走。来兴儿心中也喜他为人憨厚、神力惊人,遂命他回松台村向村中的父老说明去向、经他们同意、认可后才欣然答应。
就这样,在王屋山度过了几经波折、令人难忘的一天后,来兴儿率领着新收下的勇士江中石和手下的一干军士,打马扬鞭,连夜向南面的蒲州城疾驰而去。
亲率十万大军,乘收复河中之胜势,挥师东进,不出十日,便与自南渡河而至的柳毅、曾庆则所部自东、南两面夹击,一举攻占了叛军在河东道的老巢蒲州,新皇登极后起用的第一位大将傅奕率领麾下一众将士踏入蒲州城时,心中却连半分获胜后的喜悦都没有。
两个多时辰前,还在蒲州城未被官军攻破时,他在城外的中军帐中接到了天下兵马大元帅,睦王李启已离京前来督战的消息,当时就气得他下令,接连斩杀了两名率队攻城不力的校尉。且不说,睦王李启这一来,傅奕这位临时的各路兵马行军副总管帅位不保,单单是皇帝对他的这份戒备之心,就足以使傅奕感到愤懑不已。
自从五年前,他由军中的一名普通偏裨将领被时为太子的皇帝擢拔至东宫,执掌太子左卫率,成了太子身边形影不离的贴身卫从那天起,这位寻常农家出身的军中骁将就暗自发誓,此生纵然粉身碎骨,也要报答太子的这份知遇之恩。
因此,在太子登极做了皇帝之后,遭逢北路叛军卷土重来,再次占领了河中重镇的危难时刻,不惜力排众议,大胆起用从未出任过军中主帅的傅奕担任率军收复河中的各路兵马的实际统帅时,傅奕非但没有觉得有丝毫的意外,而且出于对皇帝的感激和忠诚,不避流言蜚语,对河中城内的叛军采取了围而不攻的策略,以静制动,耐心等待战机的出现。为此,几个月来,他忍受了朝中、军中如潮水般的质疑之声,顶住了各种压力,终于等到了叛军内讧,危不全死于乱军之手这一天,几乎没伤一兵一卒,就重新收复了河中。
可是,自从皇帝派至军中的监军小使刘文逊开始质疑起他在军中的种种行为时,傅奕心中自然而然地开始对皇帝有所抱怨起来:我既然是你身边数一数二的心腹、亲近之人,又何须多此一举,派这么个不谙世事,不通达人情的小宦者到自己军中来监督自己呢。特别令他切齿痛恨的是,就在他率军从河中出发,东进围攻蒲州的前一天晚上,傅奕接到密报,称刘文逊暗地里搜集了大量关于他克扣朝廷粮晌、放纵军士抢掠百姓以至在军中结党营私的劣迹,准备向长安写信,告发于他。
傅奕接此密报后,恼羞成怒,如果不是几名亲信将校拚命拦着,他就要当即传令,以动摇军心之罪处死刘文逊,以敬效尤。虽然没有立马杀了这个可恶的小宦者,来发泄心头的怒气,傅奕还是不顾身边众人的反对,强令刘文逊留在河中守城,不必随军东进,借以使得自己暂时摆脱了他的纠缠。
皇帝任皇长子睦王李启为天下兵马大元帅,傅奕对此虽感失落,以为如此一来,自己手中的兵权早晚会被削夺殆尽,但就眼下而言,他犹怀有一丝侥幸之心,指望着李启会按照以往的成例,出任元帅不过是居于京城,遥领三军罢了。然而,刚刚接到的这则关于睦王将亲临前敌,督领三军的消息,彻彻底底地摧毁了他心中最后的希望。看来,自己执掌大军,号令各路人马的日子已不多了。只要睦王一到前敌,他傅奕就不得不交出所有的军权,重新沦为新任统帅帐前一名********的偏裨之将,这样的委屈或许以前自己还能受得,可时至今日,要他这位平叛的头号功臣心甘情愿地俯首贴耳于从未上过战场的李启,傅奕无论如何都难以咽下胸中这口恶气。
怀着如此不痛快的心情,傅奕在攻城得胜将士们的簇拥之下入城来到了颖王李舒的帅府之中坐下,未等人向他详细禀明攻城所获,就急不可奈地向身边人打问道:“陕虢观察黜置使柳毅大人和虢州刺史曾庆则大人进城来没有?本总管立马要见他们。”
旁边候立着的总管府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