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谓这番话绵里藏针,既给足了李进忠的面子,又将话题引向了别处,同时还恰如其分地表达出自己对李进忠的不满,希望李进忠知难而退,不再坚持已见,能够就此打住。
谁知,李进忠一点儿也不肯买他的帐,硬邦邦地顶了句:“请陛下下旨免了臣的兵部尚书兼右监门大将军之后再说这话。臣自问对陛下从无二心,陛下既谬赞对臣言无不从,计无不听,就请准臣所奏才是。”
吴弼大声斥责道:“李进忠,这是臣下对皇上该说的话嘛。不念在你的那点儿功劳份儿上,我现在便屠了你。”
李进忠毫不退缩,反向皇帝质问道:“敢问陛下,何谓国之大事?如今之势,虽北有叛军横行,南有吐蕃侵袭,然据臣看来,这些都远不如长安宫城之内的安宁对陛下重要。
先皇在时,张氏干政,于宫中各处布满了眼线、耳目,禁军将帅唯皇后之命是从,即连先皇也受制于彼,常怀忧惧之心。正是由于宫禁不宁,才致使朝政屡屡失措,南北战火频起。
而今陛下承继大统不久,不以绥靖宫禁为重,反借所谓国之大事搪塞于臣,本末倒置、避急就缓,臣切切以为不妥。”
皇帝被他逼得无计可施,明知他这是趁自己登极未稳强行揽权,却也不敢公然与他闹翻,只好明着向柳毅求助道:“舅舅莫恼,晋国公也莫急。想当年朕为兵马元帅时,柳先生、晋国公我常为了行军布阵之事争得面红耳赤,唯其如此,方显得真诚不做作。柳先生你说是不是啊?”
柳毅微微一笑,冲着皇帝深施一礼,开口说道:“山野之人,本不该立于庙堂之上,既承陛下诚意相待,如今只得不避繁难,再效犬马。不过,臣首先也请陛下照准一事。”
皇帝心想:只要你肯说话,李进忠惮于你在军中、朝中素来的威望,也断不敢再强逼于我。于是呵呵笑道:“先生不妨说说看。”
“臣五年前力辞相位入山修道时曾发下宏愿,欲倾毕生之力结万人善缘,开坛布道,以济苍生。如今离此数尚远,而臣已年届五旬,来时无多,因此,臣恳请陛下允准,以三年为期,三年之后许臣专心修道还愿,再不涉朝堂之事。”
皇帝听得此话,心底油然生出一份敬意,端坐正色道:“先生之志,朕知之也久,唯其可贵之处,在于始终不渝。朕迫于城外叛军未靖,宫内逆党余孽尚存的情势,诚邀先生出山,为国排难,为朕分忧,先生既以赤诚之心待朕,朕必不负先生。三年后朕亲为先生择定佳所修造道场,以全先生所愿。”
柳毅朝着皇帝又施一礼,这才转身对李进忠说道:“愚弟前几年四处云游,于湘水畔觅得一修身养性之地,李兄如不嫌敝陋,不妨去盘桓几日”
李进忠气犹未平,一拱手说道:“多谢柳兄美意,只恐未过黄河,我这颗人头就要被仇家拿去了。”
柳毅故作惊诧道:“李兄言重了吧。昔日堂堂的元帅府行军司马如今竟顾忌些许宵小之徒,说来令人难以置信。”
李进忠见柳毅说这话时冲自己眨了眨眼睛,联想起此人一贯的作派,不禁心下恍然,遂借势倒起苦水来:“柳兄早离朝堂,过着神仙般的日子,自无法理解在下的苦衷。这两年来,若非先帝庇护,在下只怕活不到今日。
如今朝廷内外张氏一族的故旧、部属,更是视在下为眼中钉、肉中刺,必欲杀之而后快。柳兄邀我南游,就不怕受在下的连累,一同做了刀下冤魂吗?”
“怪不得李兄再三向陛下进言,要加强宫中防务,其中原来也夹杂着李兄的这些私意吧。”柳毅见李进忠与自己颇为配合,接着说道,“不过,以宦者之身掌领禁军,李兄这是要皇上法外开恩哪。”
他一语说中李进忠的软肋,皇帝听了,眉头顿时舒展开来,可随即又听柳毅说道:“皇上既视李兄为股肱之臣,李兄心中的这些苦衷皇上想必也已体察,不然象延英殿议决要务这样的大事也断不会交待给李兄去办,陛下,不知臣说的可是实情?”
皇帝不由得连连点头道:“确如先生之言。”
“李兄,陛下有志于北扫叛乱,南和吐蕃,再造中兴盛世,”依愚弟看来,这两件事正是当今国是的根本所在,因此,李兄的本末倒置之说,愚弟实不敢苟同。而若说到事有缓急,目下宫内人事混杂,一时难以鉴别清楚,方寸之地不扫,何以扫天下?整饬宫禁确为应办之急务。”
李进忠分辨不清柳毅究竟持何立场,只好点头默认。
“单就整饬宫禁而言,臣有一策,可化解此事于无形之中:先帝驾崩后,嫔妃仍在宫内居住,请问陛下打算如何安置她?”
皇帝目视谢良臣,谢良臣赶忙上前答道:“依前朝成例,先帝嫔妃待丧期过后将移往南内居住。”
“那么陛下可下诏趁嫔妃迁居之时,将甄别不清身份的宫人一并随之遣往兴庆宫,如此大明宫中隐患可去过半。据臣所知,陛下登极后已下明诏,将诸皇子尽皆封王,可将余下宫人分赐诸王为仆,如此张氏眼线自然全消,宫内可保无虞,此为出人之法。”
皇帝眼前一亮,称赞道:“先生的这个方法好,既能遣散老旧宫人,又不大事声张。只是,宫人尽去,大明宫岂不空了,愿闻先生的进人之法。”
柳毅问谢良臣道:“谢公公,内侍省选宦者入宫是否每年都须进行?”
谢良臣明白他问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