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了整整一个早晨的沉思冥想,皇帝决心改变祖、父两朝后党把持朝局的态势,重新恢复皇族昔日在前朝后宫的不二地位。(..)既然母妃早在几年前就精心为他安排好的一切现在随着杨棠儿的死已化做了泡影,而张氏一门也沦为了被朝廷缉拿诛除的逆党,那么作为李氏皇权、血胤的承继者,面对两朝后党多年血拚之后留下的难得的权力真空期,有什么理由不乘势把本就该属于皇族的一切重新牢牢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呢。任用亲子出使吐蕃,只是皇帝心中庞大计划的第一步。
皇帝即位日短,虽尚未建储,但举朝内外,莫不以睦王为太子的不二人选。如今皇帝竟以未来太子充作赴吐蕃的使节,显见对这次出使吐蕃寄予了厚望,这也是李进忠始料未及的。
景云丛因女儿身在后宫,和皇帝有翁婿之谊,想的比旁人要周到些,他见皇帝要派皇长子出使吐蕃,遂斟酌着问道:“本朝曾数度出降公主结亲于外藩,但因其女多非皇胤,而系宗室之女加封公主名号充之,突厥、吐蕃等皆不甚重视,所获成效也参差不一。此番皇上遣睦王出使吐蕃,不知欲出降的是哪位公主?”
柳毅也附和道:“而今既遣睦王亲往提亲,它日出降之人必非寻常宗室之女,臣知陛下膝下唯有雪晴、如意两位公主,皆仅稚龄,不知皇上心中是否已有了合适人选?”
皇帝注视着李进忠,对景、柳二人说道:“晋国公献此良策,欲收一石二鸟之功,舒解朝廷危难,所有皇室后人皆当竭力报效,责无旁贷。朕之女虽幼,然朕尚有一位待字闺中之姊妹可以发遣,朕听说吐蕃如今在位的这位赤德赞普年齿与朕相当,正可借此良机与其约为兄弟。谢良臣,待会议之后到南内太妃处宣朕旨意。册吾妹长宁公主为长宁长公主,择期出降吐蕃。”
起用皇长子为使节,出降胞妹长公主,这些显然不会出于皇帝的一时之念。李进忠此刻才恍然有所领悟:皇帝召集的这场延英会议。一切都在他的亲自掌控之下,自己只不过是皇帝拿来对付张氏残党的一枚棋子而已。
他的所谓机心筹谋皇帝其实早就想到了,之所以要借他的嘴亲口说出来,为的仅仅是要个献策的虚功于他,哄着他老老实实地为皇帝出力罢了。
一刹那。李进忠脑海里迅速掠过皇帝尚未登极时的种种所为:擅用元帅军令调景云丛回京、汪氏投毒案发后主动上章辞位、唆使尚敬找人顶罪、在芙蓉的严密监视下成功策反来兴儿,及时请来柳毅为自己脱罪以及两个月前单匹马地闯回京城……这分明是一个极有主见,杀伐果断的主儿,却屡屡把真实心思掩藏起来,将自己装扮成庸懦之辈,自己如果不是与张氏一门结下了血仇,欲退无门,真想效仿柳毅只做个闲散的客卿,总好似现在这样,被皇帝悄没声地架上了炭火架而不自知。
景云丛、柳毅等人听到皇帝欲将胞妹远嫁吐蕃。尽管意外,却也感受到皇帝修睦外藩的诚意和决心,齐声口称“万岁”以表赞同。
只有李进忠在独自想着心事,愣愣地站在一旁出神,皇帝瞧在眼中,误以为他嫌自己对林树的处罚不够重而闷闷不乐,遂加重了语气说道:“今日召集诸位卿家前来延英会议,本为的是昨晚宫中出了刺客,而今经景公、柳先生和晋国公建言,张氏残党之魁首张谅既潜遁于吐蕃逻些。而安息南境战火原即是朕欲为之事,故而采晋国公之言,欲行和亲修好之事,以收一箭双雕之功。与吐蕃和亲修好。其议缘起于靖宫,因此,睦王出使、长公主出降,一切具体事宜还要劳烦晋国公居中统摄,三大内及十王宅中事无巨细,自今日起。均须向晋国公禀明后再奏报朕躬,总之,除河中战事外,朝中诸务但以靖宫之事为重。诸卿如无异议,今日就先会议到此,晋国公稍待片刻,其余人等可以散了。”
当大殿内只留下李进忠、吴弼、谢良臣时,皇帝从龙座中站起身,走下玉阶,来到李进忠的面前,拉着他的手说道:“晋国公于当朝有再造之功,在满朝臣子中,朕唯信晋国公能不负朕之重托,早日殄灭张氏余孽,届时,朕必将以王爵相酬。望公勉之。”
李进忠望着眼前这张饱含深情的面孔,感受到的却是脊梁后泛起的阵阵寒意:两年前他自以为下对了赌注,主动投向当时的太子一边,与张皇后展开了殊死较量,并侥幸在皇帝的暗中支持下获得了胜利,嬴得了高官厚禄,而今面对着这位被自己一力扶上皇位的新君,他却非但没有一丝的轻松和坦然,反倒常常觉得惶恐和不安。
为了驱散心中的这份惶恐和不安,他只能不断地从皇帝手中攫取更多、更大地权力,来填补心底的空虚和焦虑。现下聆听着皇帝温暖的勉励,李进忠又本能地做出了错误的反应,他一把握住皇帝的手,恳求道:“老臣蒙皇上如此相待,唯有尽心竭力,以死相报。如今正值新旧宫人交替之时,为防宵小之徒乘隙再生祸乱,恳请陛下差拨五百羽林军士置于老臣麾下,用作巡夜之用。”
皇帝被李进忠紧握着的双手略微抖动了一下,转头冲着吴弼说道:“晋国公所奏有理,就从大将军那儿调五百人过去吧。”
吴弼闷哼了一声,算是作答。
皇帝轻轻把手抽了回来,继续对李进忠说道:“朕单独把晋国公留下,还有一事相商。睦王出使吐蕃,身边少不了要有中使相随,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