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惊怔地望着那一双眸子,如火一般炽烈的光芒,在男人澎湃的眼眸中熊熊地燃烧,那么激荡,那么强烈,仿佛要将她心底冰封八年的雪山融化。
风静了,呼吸却沉了。
未央宫偌大的广场之上,大汉朝的文武百官并二十万大军,突然全部静默了下来。
仿佛整个的天下,在这一刻,都沉默在风中。
所有的人,都望向远远的大汉太后和陌生的男子。
他们不明白,为什么两个完全不认识又身份如此悬殊的人,在看到彼此的时候仿佛画中人一般与世隔绝。
男人御前失仪似乎忘记了下跪行礼,大汉太后却也似乎忘记了该有的皇家威仪。
目光交错间,男人心底涌动的那些回忆的 风暴,像是一瞬间击中了女人的心口。
十六年……
从她来到这个时代,到现在,整整十六年。
十六年岁月如沙,弹指烟云过,有多少人日日相见,却难以记得他的样子,而又有谁只一眼,却铸成永生地铭刻。
沧海桑田,人海茫茫中,这却是第二双,让她如此失魂的眼眸。
只因,他与他,在截然不同的外表之下,却有着一双相似到极致的眼眸。
十六年前,她与那个男人在逃亡中相遇,而井底的那一眼惊鸿,倾尽了她此后一生的爱恋。
缠绵半生,那个只在梦中停驻的眼眸,只在梦中沉醉的温存,竟好似一瞬间全都回来了。
他的目光那么深,仿佛融进了她的心底,岁月沉积,所有的过往一瞬间澎湃在眼前。
他明明那么陌生,却为何,有着与她的男人,那么相似的眼眸?
男人的五官俊美,棱角分明的轮廓上,剑眉如画,星眸熠熠,眼中沉重的光芒似是凝着苍凉的泪意,那么激烈,却又那么茫然,那么忧郁,似乎还有一丝沉痛,有一丝纠结,更有一丝说不出的凌乱酸楚。
“太后姨娘……”樊伊人见两人都不说话,很诧然地上前,摇了摇莫紫嫣的手臂:“太后姨娘,这便是我师傅。”
樊伊人说完,又去拉起燕辰的胳膊,料想着男人在太后面前,应该不会再拒绝她的请求。
可是此刻的男人,哪里有心情答应她的请求,他甚至没听清楚女孩子说的是什么?更准确的说,这一刻,所有的人,都没有在他的目光里,所有的声音都置若罔闻。
仿佛眼中的一切,都被面前的女人覆盖了。
樊哙见燕辰见到太后,竟然不知行礼,赶忙上前解围道:“太后娘娘,臣这次出征匈奴,还带回一个故人。”
莫紫嫣闻言,才知自己在众人面前失了分寸,她忙敛回神思,问道:“哦?是谁?”
樊哙一笑,就看到身后的队伍中,站出来一个男人,那男人一路激动地走到大汉太后的面前。
“夫人……”季布喜极而泣,竟是忘记了女人此刻的身份,连忙跪地,改口道:“不不,草民失言,草民拜见太后娘娘。”
“季……季……布?”女人一眼认出了面前的男人,颤声道:“你是季布?”
“回太后,草民正是季布。”季布眼中泪光闪烁。
“快起来。”莫紫嫣俯身扶起季布,紧紧握着他的手臂,声音微咽:“你还活着,你竟然还活着……”
“草民该死,让太后记挂了。”季布拱手道。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女人眼中闪烁着沉重的光芒,今时今日,还能再见楚人,还能再见季布,便是上苍垂怜,唯一留给她的故亲吧:“能看到你还活着,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多高兴……”
可是,我的王,我们的大王,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这一晚,在大汉国最辉煌壮丽的未央宫内,举行了盛大的接风宴,为凯旋而归的汉军将士们,也为久别重逢的故人。
“今日自当是家宴,众爱卿敞开了喝。”大汉太后笑着端起酒樽,敬向席上的各位。
“臣等谢太后,谢陛下。”
宴席之上,一袭鹅黄色华服的太后坐在最上方的尊位,在她身侧的是一身玄色帝王朝服的少年天子。
樊哙及汉军将领们,依次坐在了下面靠近刘盈的一侧,樊哙则特意将季布和燕辰,安排在了靠近莫紫嫣那一侧的席上,以方便太后和她的故友叙旧。
席间,樊伊人数次离开自己的席位,借机凑到对面燕辰和季布的席上。最后,小姑娘干脆直接就坐在了那一席,挤在二人中央,就那么美美的一坐,还美其名曰地道:“这里离太后姨娘最近。”
莫紫嫣与季布亲切地聊天,樊哙也不时地会插上几句。他们从十几年前的亡秦之路开始聊起,一直聊到近几年各自的生活,众人始终很有默契地绕开了一个人的名字,闭口不谈;也绕过了楚汉战争那一段时过境迁的岁月。
仿佛是秦朝灭亡之后,就直接一跃进入了汉朝的历史;也仿佛是为了照顾少年帝王和满殿汉臣的情绪,没有人谈及楚国;没有人谈及那个真正一剑终结大秦帝国,真正分封天下、号令诸侯的“西楚霸王”;更没有人去提及太后曾为“项王王后”的过去。
更仿佛,她从始至终都是汉国的皇后,是汉高祖刘邦的妻子。
他们聊的热络,樊伊人也听得入迷,每当听到起兴的地方,她都会问身旁的燕辰,彼时彼刻,在那个动荡不安的天下,他在做什么?
是啊,这满朝的汉臣,都是最初跟随刘邦从芒砀山起义;然后追随项梁、项羽军抗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