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恒诧然地看着那水面,有些不解地道:“可是母后,这样不等于没有赶走凶猛的虎,反而引来了贪婪的狼吗?”
莫紫嫣会意地点了点头:“恒儿你说的不错,那么虎狼相争,最后得益的又是谁呢?”
“是……是猎人。”刘恒迟疑地说出答案,却恍然惊醒道:“母后是说,咱们汉家的掌权者,便如那猎人?”
“咱们不仅要做猎人,更要懂得何时抛出诱饵,何时放箭。坐天下,远比做猎人要难的多啊……”莫紫嫣的目光落在水面上,手指的力度每加重一分,瓢便下沉一分,然而轻轻一抬,那瓢便很快浮出水面,她沉声道:“你看这瓢,尽管被吕氏的势力压着,他们却卯足了劲拼命想要冒出来。因为他们深知,若想要浮出水面,想要活下去,就必须要把这只强大的手赶走。而你知道,能将这只手赶走的,又是什么吗?”
刘恒渐渐陷入了沉思,他思忖着莫紫嫣的话,沉吟半响,还是摇了摇头道:“儿臣愚钝,未能参透这其中的寓意,望母后明示。”
莫紫嫣轻轻地一笑,突然举起了刘恒的手,道:“是你的手,也就是刘氏的子孙。”
刘恒讶然地睁大眼睛,问道:“儿臣?”
“对,正是你。”莫紫嫣笃定地点了点头,将刘恒的手与自己的并排摊开,缓缓道:“母后的这只手是吕氏,而你的手便象征着汉家子孙,唯有你能够抗争吕氏、并将吕氏蔓延在宫中边边角角中的势力一网打尽。倘若哀家一直在位,满朝臣子便不敢妄动吕氏,所以他们迫切需要去找到刘氏的子孙,也唯有刘氏子孙才是江山的正统。”
“因而,为了清除吕氏的势力,他们必然要推举和辅佐刘氏子孙上位。燕辰率兵清剿叛贼,但是兵权能收回、叛贼能剿灭,然而刘氏的江山若想坐稳,不是靠的叛贼,而是靠的满朝臣子的上下一心,大汉未来的江山,终究是要靠君臣一心。”莫紫嫣突然握住了刘恒的手,沉声道:“而整个朝廷的稳固,绝不仅仅是叛党的灭亡就能永除后患,大汉若想江山永固,需要人心,这人心当包括臣子之忠心,更当包括天下万民的拥戴之心。”
“臣子们只有尽心辅佐你,与你同气连枝,才能将吕氏铲除,而你也唯有要配合他们,才能真正掌握他们的忠心,你明白母后的话吗?”半响后,莫紫嫣缓缓闭上眼睛,沉重地一叹:“母后这一生,从未贪望过刘家天下,这些年任吕氏一族在外横行霸道,在朝野中结党营私,母后并非不知。放任不管,皆是因为这本是母后为你皇兄布的一盘棋,只是……他终究是没有等到这一天。”
刘恒不时地点着头:“儿臣……好像有些明白了。”
“孩子,”莫紫嫣睁开双眸,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缓缓地转身道:“母后将皇权和江山还给刘家,只跟你交换一个条件,好吗?”
刘恒诧然上前一步,沉声道:“儿臣不明母后的意思。”
莫紫嫣回身,定定地看着年轻的男子,对他招了招手,当刘恒恭谨地走到了大汉太后的面前,女人却在他耳边说出了一个惊天的安排,然后淡淡一笑:“孩子,这大汉的天下未来就是你的,我为盈儿布下的那步棋,就交给你来完成了,你一定可以的。”
刘恒大惊,忙跪地叩首道:“母后,这万万不可啊……”
“没有什么不可,母后累了,为你们刘家天下操劳了十几年,如今为了宗庙社稷,你是最适合接过这天下重担的人。”莫紫嫣突然面色一转,拿出符节和玉玺,郑重道:“刘恒听旨!”
刘恒闻言,陡然跪地,面色凝重地拱手道:“儿臣在。”
莫紫嫣面色严肃,目光深邃地好似幽幽深潭:“哀家死后,削掉吕氏一族的所有势力,只有这样,那些大臣才可以真正尽心尽力地效忠辅佐你,而你也可以真正拥有他们的忠心。”
“母后……”刘恒沉重地跪在地上,双手颤抖地接过符节和玉玺,他还想要说什么,女人却伸手制止了他的话,继续道:“记住,永远要爱戴百姓,百姓乃江山之水,能滋润山河,更能颠覆江山。凡坐拥天下、掌握万民命运的帝王,当如上天覆盖大地、如大地容载万物一样的宽容,唯有深爱百姓,唯有爱民之心,才能得到黎民苍生的忠心,如此,天下便能长久的太平,你的江山也才能坐稳。”
未来的大汉天子,在这一刻,似乎懂了很多很多,短短几个时辰的交谈,却成就了他这一生的天子之路。
他仿佛一瞬间成熟了,他明白他会从这个至高无上的女人手上,接管大汉江山的皇权;明白了站在天下的权力之巅,应当担负起的责任;更明白了,治国之道,有许多彼此牵制的力量,有时要松,有时要放,几方势力互相制约,彼此才能均衡……
若没有吕氏一族的崛起,追随刘邦打下天下的老臣们,必然伺机造反,而不会甘心效忠于一个外姓的女人和一个年幼的帝王。而若是没有这帮老臣的势力压制,吕氏一族也会将天下掀翻。彼此制衡,才是这些年,大汉朝安然无事的前提。
而刘恒的继位,必然让那些对吕氏一族嫉恨已久的老臣们,为铲除吕氏而争先依附之,刘恒按照莫紫嫣的指示,除掉吕氏一族,汉臣必将感恩戴德,必然可获得他们的忠心辅佐。
这一箭双雕的棋,本是大汉太后曾为她亲生的儿子刘盈,铺下的一条“帝王江山路”,而现在,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