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日比一日冷,大宅子里暖气充足不觉得冷,从屋里出来才觉得寒气阵阵迫着人忍不住打着战栗。
贺叔同挽着我的手,带了十几名手下从贺公馆出发,驱车前往英菲尔曼教堂。
身后的灯火繁华渐渐远去,四周安静下来才发觉夜色已在满天星光的照耀下变得沉静如水。
唱诗班的歌声越来越近,这样的轻柔吟唱通常是要持续到午夜圣诞的来临,基督徒把那一刻作为耶稣诞生的时刻。
相传,耶稣诞生的那个晚上,在旷野看守羊群的牧羊人突然听见天上传来了声音,告诉他们耶稣降生的消息。《圣经》里记载,耶稣来到人间,是要作人世间的王,因此天使便透过这些牧羊人把消息传给更多的人。后来,人们就仿效天使,在平安夜的晚上,到处传讲耶稣降生的消息。
费尔神父说,在基督教社会中,平安夜这天,每家都会在家里的大厅摆放一棵圣诞树。然后在当天晚上,全家人团聚在大厅中,一起围着圣诞树唱圣歌,交换礼物,彼此分享生活中的喜怒哀乐,表达内心的祝福与爱,并祈求来年的幸福与安康。
如果没有我们的打扰,此刻的神父与孩子们大概就在做着这样的事。
可惜,民国十年的12月24日,对英菲尔曼的每一个人而言,注定是一场永不回头的悲剧。
月影西沉,路两边灯影暗淡。柏油马路上前后并行了四五辆车子,呼啸着往另一边的教区驶去。
贺公馆与英菲尔曼同属英租界,前后相距不过几条街道的距离,一路上,贺家的车灯明晃晃地照着路两旁慢慢走过的行人,渐渐驶入了英菲尔曼的大门。
今日来做弥撒的人不少,院子里大大小小停了不少漂亮的小汽车,大部分是在南京的洋人所属。
我与贺叔同都觉得贸然进入不是办法,毕竟,木伯在教堂里只是我单方面的一个猜测,消息是否准确还有待考量。这样闯进去,不仅可能会冲撞一部分教民,还会打草惊蛇。思来想去,我们最终决定由贺叔同带着我先去大堂找约翰,再决定接下来的安排。
贺家虽是南京城里数一数二的人物,然而在新婚之夜丢下一大屋子的客人独自跑到这里的行为一旦让小报记者知道,也是大大小小一件令人尴尬的事情。所以我与贺叔同尽量背着灯源避开众人耳目,来到了约翰所在的位置。
“john,john。”
我小声叫着约翰的名字,尽量将身体伏地低些。
此时的他胸前挂着一枚银色的十字架,正双手合十地听着神父的祷告。他嘴里仿佛在跟着台上的唱诗班一起吟唱,并没有听到我低声的呼唤。
大门又一次被打开,不知谁从屋外走了进来,众人有一瞬间的停顿,随即又开始了刚才的讨论。我就趁着约翰这一瞬的停顿,轻轻拽了拽他黑色的小教袍。
“姐姐!”约翰惊喜道,他显然想不到我会在今夜来英菲尔曼。
我向他招招手,示意他外面说话,约翰会意,望了神父一眼,跟着我们走了出来。
“约翰,长话短说,姐姐今天是来求你的!”
“求……求我。”约翰不敢相信。
“是,求你帮忙找一个人”
“谁?”约翰问道。
“我们家里的老管家,他可能来了这里,还将我父母也劫持了过来!”
“劫……持?”约翰再次震惊,“姐姐,你到底出了什么事?今天不是你与贺公子结婚的日子吗?你怎么来了这里?”
“这些话姐姐日后再与你解释,你现在只要告诉我,屋顶上的时钟慢了十分钟是怎么回事?这钟不是从未出过错吗?”
约翰挠了挠后脑勺,这才说道:“说起今天这事也很奇怪,神父本通知我们七点开始做弥撒,可是不知为何今夜的闹钟通通都比平常晚了十分钟。我们所有人都对过表,之前时钟也从未出错,今日不知何故。神父派法比去检查,结果并没有发现错误。不信姐姐看,马上要八点钟了,时钟会不会准时响呢?”
我与贺叔同面面相觑,连神父派人去检查都未有错,那么是何种原因导致走了几十年的老钟一朝之内晚了十分钟呢?
“约翰,你能带我们去屋顶吗?”
“当然可以,你们这就随我来!”
贺叔同听了,吩咐手下跟着我们一同往平时鲜少有人去的屋顶进发。
指针指向八点钟,然后抬头看去,屋顶的时钟仍旧没有按时响起。我们走在楼梯口上,步子不由越来越小,越来越慢,随着台阶的逐渐变窄,冷风越吹越大,直到最后一级台阶上来,到达屋顶,我才发现烈烈风声中,一个影子是那样熟悉。
“姐姐!”
“站着别动!”她在看到我与贺叔同上来的一刻,只用尽力气喊出这一句话。
贺叔同已经发现了玄机,原来木伯正坐在我们看不到的阴影里,手上举着一把比利时造的勃壳枪。
“二小姐,别来无恙!我说过,最好不要再见的。”木伯的声音很冷,表情隐藏在夜色之中,看不清神色。
“木伯……”我只喊出这一句,剩下的话却说不出口,教堂的屋顶上空间很小,除了姐姐并没有父亲母亲的身影,此时他站在有利的位置上,随时可以射杀我们。
贺叔同挡在我身前,看着木伯试图分散他的注意力,“老人家,您还记得我吗?”
木伯殷殷浅笑,“呵呵,你不是贺部长家的公子吗?听说今日是你与二小姐大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