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珵五指收紧了些,领先赵璟煊半步,持灯前行。他走得很稳,引着赵璟煊穿过回廊院落、越过小桥流水,走过垂花门,进入添香苑。
若非思绪混乱、今昔交杂,两人一烛夜行之状,却有古人秉烛夜游之意趣。赵璟煊一路任由沈珵领着前行,只是进入添香苑时,抬眼看了看那题字,而后将视线落在身侧沈珵身上,停滞了片刻。
添香苑中有一洞天,洞天为一巨大山石中空,置于庭中自成一假山,顶部有流水潺|潺落下,汇入洞天底部。中空之内腔当中有一石碑竖立,赵璟煊一路被沈珵引领至此,此时随之住步,才堪堪凝神看向洞天中那石碑。
是个“福”字。赵璟煊默然,忽的感到掌中热源撤去,抬眼见沈珵看过来,道:“请王爷在此稍等片刻。”
赵璟煊移开视线,负手而立,并未出声。沈珵见状,略一躬身便持灯进入那洞天当中,不知触发何处机括,只听得几道隆隆声,就见沈珵消失在那只堪堪可容纳数人的洞天当中,火光也随之逐渐消散。
他看着那消失的火光,身周除去添香苑中悬挂的宫灯,尽数漆黑一片;而不闻人声,只身一人,便使得他心下蓦地一紧。
“上回打开这个地宫的人,是我。”不防身后突然传来一道若珠玉齐坠的嗓音,赵璟煊先是一惊,而后侧身回首,就见贺去在他身后不远处,正向他走来。
他依旧是一身紫衣,只是褪去了往日闲适中略带嘲弄的神情,便如同昨夜同蘭对峙一般,少有地换上了一副认真的面容:“算算时间也有年余,地下虽不至于有什么变动,但还是确保万无一失为上。”
赵璟煊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洞天之中依旧是黑沉一片,“地宫?”
“过不了多久你就会知道了。”贺去与他一同看向那处,“不看看那个绍历皇帝御笔么?”
赵璟煊点点头,走近几步,借着外头微弱的光,侧着身子将那“福”字一旁落款看了清楚。
绍历十九年,另有一枚宝印,刻绍历御笔。
“这是大楚如今唯一一枚绍历御笔’福’字。”贺去道,“当年同庆皇帝派人到桂林,要将它迁回京城,后来因为种种原因不得不放弃,因此如今朝廷里知道有这么一个东西存在的人,已经是寥寥无几。”
贺去说“种种原因”的时候,不知是刻意还是无意加重了语气,便使赵璟煊不由得想到了京中那门庭显赫的国公府,只是不知他们究竟是否参与其中。
赵璟煊点点头,静默片刻,突然道:“既如此,当今圣上究竟知是不知?”
表面问的是这枚“福”字,实际上却是那地宫当中可能存在的隐秘。方才贺去以这枚“福”字做比,提到这事朝廷中知道的人不多,赵璟煊听明白了他的暗示,因而有此一问,贺去自然是明白的。
因而闻言,贺去勾唇一笑,霎时又回复了他往常那般模样,“端看这位是否愿意了。”
他下巴一抬,示意那洞天方向,赵璟煊见他这个动作,心中一惊,却也生出了几分安心。
“沈珏也是不知,你大可安心。”贺去看了赵璟煊一眼,补充道,“沈珏是安国公世子,当今圣上的左膀右臂,连他都被蒙在鼓里,你也不必太过在意。”
赵璟煊一时无话,贺去道:“这地宫我同样可以带你下去,只是他坚持亲自从云南赶来领你进去,我也省了这功夫,不过,”
贺去像是嗤笑一声,“这该是他这些年里做得最多此一举的事情。”
赵璟煊听在耳中,却不知应如何作答,便只沉默着见沈珵持灯盏慢慢走了出来,而后将灯盏放在石壁上一凹槽处,像是不曾看见贺去一般,朝此处走过来。
赵璟煊抬眼看他,就见他淡淡一笑,轻声道:“随我来。”
他手中多了一柄钥匙,一掌长,三指宽,系着大红的绸带,鲜妍无比。
赵璟煊迟疑了一瞬,随后点点头。
沈珵走得很慢,但是很沉稳。他始终微侧过身关注着跟随其后的赵璟煊,引着他进入洞天,走进隐藏在石壁当中的地宫入口,而后将手中的钥匙插|入石壁一侧的凹槽当中,轻轻一转。
随着机括声响起,赵璟煊身后的石壁突然缓慢移动起来,他被这声音一惊,回头去看,就见石壁缓缓合上,不出片刻,身后的入口便已然消失。
沈珵将钥匙拔|出,再次握住了赵璟煊隐于袖袍当中的手,带他进入甬道,走下阶梯。
阶梯很长,途中有弯折,也有平地,但总体势头仍是向下,甬道当中每隔五步,两侧石壁之上便各有一座灯台,此时已然点亮。赵璟煊分神借着那火光打量甬道四周,便发现上下左右石壁光滑平整,初始之时尚有些许湿气,行走越深水气便越少,走到最后竟是生出几分干燥之感。
在甬道中行走约莫半盏茶时候,前方尽头处出现一道石门,一侧石壁之上同样有一处凹槽,沈珵如法炮制,石门在他身前打开,在赵璟煊身后合上。
到得此处,赵璟煊再度有了一瞬的愣怔,他看着眼前开阔的空间,约莫有两个王府书房大小,成圆之状,其中青莲池水六角亭、桌椅鸟兽俱为石刻,却是灵气活现栩栩如生。而圆周石壁之上又分别有三条甬道,甬道之间石壁上各嵌着一枚幼儿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其间四个石室各有不同,却皆是入口狭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