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汉城像被雷电击中,身形猛然一滞,手里的刀蓦地掉到地上,极佳的视力看着那倒在地上呼喊的人,虽然狼狈不堪,但的的确确是张适没错。他再看自己的手、脚,摸摸自己的脖子,没断,全身上下都完好无损,连左臂的伤口也已经消失了,明显是张适的治疗术所为。
“我,我还活着…”
他喃喃着,看着自己的双手,表情先是惊愕,后是激动,看得倒在地上的张适好不诧异,出声问着道:
“林兄弟,你没事吧?”
林汉城被他的喊声惊醒,回过神来,在张适怪异的目光注视下,神经质地往外迈步,走到山洞口边,两手作喇叭状放在面前,啊声狂吼,像一头猛兽在经历生死搏杀之后战胜强大猎物时的亢奋宣扬,像是滔天洪水冲破坚硬堤坝汇入大海时的无边宣泄。
他尽情地大吼着,宣泄着,十秒钟,二十秒钟,一分钟…
直到满脸通红,直到胸腔气尽,将所有积郁在胸口的沉重全部呼出,身体一轻,仰头嘭声便靠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呼吸着生命的空气,却突然闻到了烧焦的味道。
张适已经在他身后看了许久,一直摇着头,心下感叹亲自动手杀掉那么多人的林兄弟恐怕心理负担不轻,宣泄也非坏事。只是,随着一阵风往村西方向刮来,他也闻到了空气中隐约的焦味,像什么地方着火了似的。
他走上前去正要和林汉城说话,躺在地上的林汉城也是想起了正事,却是两腿一抬一瞪,手也没用,身体从地上直接蹦了起来,转过身来急促地问着:
“老张,你带了台州卫的兵马来了吗?他们是不是在搜村了?”
张适点点头,又摇摇头,道:
“的确有一队士兵来了,约莫百来人,在进村东树林的时候我隐匿了身形。身后的官军没有得到我传送的信号,没过多久也进了林子,但在村口好像中了另一批人的埋伏,爆发了一场战斗。我藏身在草丛间,没过多久,突然听见了身后传来了阵阵马蹄踏地的声音,应该是一队骑兵在包抄官军的后路,之后我就趁乱绕过了正口进了村来,摸黑找到这里,村东的情况我也不清楚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回忆中当时的情况,真可谓凶险万分,一旦不小心暴露了身形,无论是带来的官军还是那些埋伏的人,恐怕都不会放过自己,所幸完成了计划最关键的步骤,才算舒了口气。
林汉城听罢,低头思索片刻,心道村里那小股齐王府的爪牙非但没有躲避官军的搜索,反而设下埋伏直接与正规军交战,这不合常理,太过蹊跷。可眼下要紧的不是村东的战况,而是计划的第二步——将官军带至勤裕村搜查得出倭寇袭击结论后,立即出村上官道,连夜赶赴台州城,争取在最短时间内进入,以防城门封闭全城戒严,最危险的第一步也才算是没有白费功夫。
一念至此,他脱着身上的夜行服,一边道着:“老张,你先去洞外看看有没有人靠近这边,咱们马上就离开这儿。”
“好。”张适点着头,脚步往外走去,行到洞口拨开嵩草远望村子时,却一下子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整个人保持着定格的姿势,宛如一座泥雕。
“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来了?”
林汉城脱了黑衣黑裤,染上血迹的迷彩服被他直接两手撕开丢在了地上,显出了健硕的肌肉,捡起了还放在迷彩服口袋里的怀表看了看时间,已经是凌晨时分,夜半三更了。
他回头看见张适呆立在洞口一声不吭,还以为是有人摸到这儿来了,弯身捡起了那把血迹已干的漆黑短刀就要上去,张适却突然转过身来,表情惊恐,指着伸手洞外语气惶急地道着:
“火,着火了,整个村子都烧起来了!”
“什么?”林汉城的眼睛也瞪大了,急忙走上前去,拨拉开杂草放眼一望,原本在寂静的深夜里默默流血的村庄,此时却像是因死亡之痛而陷入了疯狂,极佳的视力看清了连绵的火势,村庄东部方圆数亩已经燃成了一片火海,冲天的火光逼退了月亮,将夜空也照得宛如白昼。
张适还未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林汉城已经反应过来,事情出了问题,已经偏离了原来预计的轨道。不是计划的问题,而是在计划进行的途中产生了某种变化,原本他也想在村里放上一把火,却没想到有人将半个勤裕村都给点燃了,火势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蔓延,迟早会将整个村子都变成灰烬。
他二话不说,将手里的刀扔进山洞,拉起张适的手便往外走,一边走一边道着:“快走,那些人今夜一定会攻击台州卫,消息会在天亮之前传进台州城里,一定要赶在传信的厢军到达入城,否则我们也会无路可去的!”
事已至此,张适除了听他的安排,也无他法,一咬牙一跺脚,跟上了他的步伐。二人离了山洞,顾不上掩藏行迹,绕开了熊熊燃烧的树林,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到了村西口,所幸大火还没有蔓延到这里,这时便换成了熟悉路线的张适在前领路。
林汉城想着,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便历经一夜的喋血和两梦的惊魂,尽管前方就是离开的道路,他却停下了脚步,回身看着那壮观的连绵火势,想起了那位名叫黄石的姑娘,明明是善人,却年纪轻轻便香消玉殒,死不瞑目,还是死在受其恩惠之人的手里…
一阵从海边刮来的风掠过火海,温热地拂过他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