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阳城是长江流域一处重要的隘口。
往东,过南豫州直达金陵。往西,通建平王的封地荆州。
而往来南北的商户也常以此为集散地,是故“四通八达、商贾集凑之地”的形容十分贴切。
霍元献引着杨子诀走下引桥,几十位官员在后面随行,众多官员一同沿江巡视整座港口。
“寻阳处于长江的黄金水道上,又有长江和修河在此交汇,河面宽阔水势平稳。每天至少有一百五十船筏在此停泊。又有上千匹马,驼着货物从这里出去。光是专职于码头的脚夫就有三百余人。”
霍元献亲自讲解道。
杨子诀没有让人清道,只以护卫隔开了三丈外的人群。
杨子诀看着繁忙的装卸景象,道:“我来时瞧见这座港口的码头不少,没想到岸上倒是井然有序。”
霍元献坦言:“不瞒殿下,今日因殿下的船到港,特意开辟了一条专用码头。若是平时,这里可没有这般清闲。”
杨子诀道:“我看这附近都是停泊的官船,这里是官用码头?”
霍元献答道:“不错。这座港口,人货流通量大,为官民共用。这附近的都是官用渡头。殿下先前沿江看到的,是民用的商港。南边的丝绸、茶叶经旱路运来,从水路出去。北边、东边的皮毛、海货等,从水路运来,再从旱路运走。”
“南北互通,东西往来。难怪有这样百货山积、帆樯如林的景象。”杨子诀赞叹道:“我曾经见过洞庭湖水师,停靠百艘战船的港口,也没有这般有气势。”
“这是当然。水师的港口总共也只需百十个泊位。而寻阳每日进出的船筏流量,他们可比不了。不仅是商货。包括官船所运送的军用物资,大多都先运到这里,再通过马匹转至内地。”霍元献继续走:“寻阳不是一座军事港口,而是一座交通要塞。它的稳定,关系到数州县的物资供应。”
杨子诀道:“所以,我朝历代都会派重兵镇守寻阳。有霍将军替朝廷治理此城,我南朝的整片腹地,才能享有安定。”
“真正让民众安定的,不是重兵,而是朝廷政策。”霍元献指着江面道:“二皇子你看,那几艘官船,运的是矿铁、粮油、盐碱。像这些东西,若调配不当,将直接影响到一方稳定。”
杨子诀认真注视着:“那就是运送盐砖的船?”
霍元献答道:“不错。江州吃盐,七成为自产的矿井盐,三成是从东扬州通过盐商运来的海盐。二皇子不如去船上看一眼?”
那是杨子诀来此最主要的目的。他们彼此心知肚明。
杨子诀笑道:“既然霍将军相邀,咱们就一起去瞧瞧。”
“二皇子,请。”
他们登船。运送盐砖的船都吃水较深,舱内的货物以油纸隔潮,木板封箱。
从金陵来的统计官与戴长玉等人进了舱内察看。
杨子诀与霍元献走在甲板上,看着沸渭江水道:“霍将军刚才说得不错,若盐、粮、铁的控制不当,很容易引起国家动荡。上个月豫宁郡发生了一起百姓袭击盐船的案子,霍将军应该已经听过吧。”
霍元献面对杨子诀开门见山的发问,平稳答道:“当然。此事件一经发生后,末将就派人调查情况。写成了案情卷宗,上报朝廷。”
“按照本朝律法,袭击官船者,以谋反论处。案情本身没什么疑问。霍将军和郡太守也是照章办事。只是这件案子的原因,让父皇十分重视。据查,今年江州盐产量正常,但豫宁郡为什么会出现断盐?”
霍元献沉默了片刻,答道:“断盐?二皇子何出此言?今年江州吃盐紧张,但并没有一处郡县完全停止供盐。”
杨子诀挑眉:“霍将军的意思是,豫宁郡的盐运并没有异常?那我怎么听说,豫宁郡的百姓以粮食换盐不成。有钱也无处购买,盐砖已堪比银砖呢?”
霍元献道:“江州的盐运情况较为复杂。袭船案一发生后,我就立即传询了当地郡太守。根据他的奏报,今年豫宁郡以粮换盐的流程,跟往年没有什么不同。官府并没有像传言中的不作为,反而比往年更加忙碌。他们的确按照惯例,换取了盐砖。只不过在与当地百姓兑换时,出现了偏差?”
“哦?那是什么程度的偏差?才会导致盐价是米价的百倍?”
“这里面的原因十分复杂。不仅牵涉到豫宁郡的实际情况,也受到今年江州盐运的宏观影响。需要慢慢坐下来,详细向您讲解。”
杨子诀转身看着随行的众江州官员:“那好,那现在豫宁郡的郡太守现在可在啊?”
官员中,无人应答。
霍元献道:“此位郡守不在寻阳。自从袭船案后,为避免更大动荡,当地还有许多事等他料理。所以他也不敢轻易离开。”
杨子诀闻言,意味不明的笑道:“这么看,还真是一位心系百姓的好官呢。”
“袭船案是一件个案,但背后的隐情却涉及甚广。若二皇子想在去当地巡查前,全面的了解一下江州盐运,我可以让郡太守来寻阳,与众内政官一同向二皇子详述。”
“霍将军愿意授教,自然再好不过了。不瞒霍将军,此前朝堂上还有人猜测,豫宁郡的断盐,是因为……”杨子诀停顿了片刻,目色深邃:“有官员在其间想中饱私囊,谋取利益。甚至这起了贪念的官员,不是一个两个,而是一窝……”
二皇子蓦然抛出此话,让在场众官员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