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水源源不断攒聚在徐慎之的眼中,回旋打转,久久不堕。倏尔,他笑了,眼泪从眼眶中滑落。
“你走吧,就当我送你最后的礼物。”
徐慎之骑着高马行走在路的前方,朝阳初升,挂在没了叶子的枯枝上,橘黄色的光芒将他的背影拉长,上色。
常翩翩驾着马车,慢慢跟在徐慎之身后,叶芳奴也坐在她身边,眼神一直落在徐慎之的背上。
“叶姐姐,徐慎之他……”
还不等常翩翩把话说完,叶芳奴便回答:“他——是我的父亲。”
“啊?”常翩翩捂着嘴,不可置信地来回打量着他们。这么看来,他们眉眼间也有那么一点相似。
“八岁那年,我就以为我爹战死沙场了,怎料到他还生活在南阳,还做了官。可是他已经是别人的父亲了。”
叶芳奴苦笑。那日,当他从马车中出来的一瞬间,她就认出他来了。除了沧桑了一些,他的容貌没有发生任何改变,而她已从一个九岁的孩子长为人妇。
他根本不认得她了,真令人心酸。他已改名换姓叫做徐慎之,娶了名门望族的千金,儿女双全,其乐融融。
而她站在他的世界之外。她本想用时光掩埋这个秘密,悄悄的来,悄悄地走。若不是四人遭受牢狱之灾,她绝不会承认她是叶芳奴。
常翩翩望着她的眼神充满同情,她挺直腰背,尽量不让自己看起来这么可怜。等走到这条路的尽头,再走半日就可以抵达北魏了,她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再回到南阳来。匆匆的相逢后,迎来的是长久的分离。
不过,叶芳奴还是笑了,寸寸光芒落在她的睫毛间,她微微眯起双眼。无论如何,她知道他还活着。他是谁。姓什么叫什么都无所谓,只要他还幸福地活着,即使这份幸福与她无关。
一骑白马跋山涉水而来,马蹄飞溅,路两旁的风景已变成一片模糊,马上的人仍觉得不够快,马鞭打得啪啪作响。
顺着盘山路,一路策马狂奔,到了草庐前,策马之人才紧紧勒住缰绳。因为勒马太急。白马扬起前蹄。他差点从马鞍上跌落下来。
“驸马都尉。怎么样?”
常笑书承受不住坏消息的打击,连日来的信报都显示贺兰破岳等人的消息断了,黑牵牛的消息遥遥无期。今日已是第三日,圣上不知还能熬多久。
冯诞翻身下马。解开白马腹部旁系着的筐子,道:“贺兰和道晖已经回来了,我在冯府得知消息便去了青衣沽酒取药。快拿去给高怀觞!”
常笑书二话不说,小心翼翼接过竹篓,便闯进拓跋宏所在的内室。
冯润从他口中得知一切,才心有余悸地质问道:“你们为何不早说?我以为陛下只要熏蒸三日后自会痊愈,没人告诉过我必须要去齐国采摘草药。”
高怀觞接过竹篓,道:“如果你知道了,这几日我们就休想安生。常兄弟真是用心良苦了。”
自常笑书见过冯润失控的样子后。他对冯润的印象便有所改观。在他心中,她不再是那个明眸善睐,温柔多情的冯贵人,她那夜歇斯底里的模样在他心中打下了深深地烙印。正如高怀觞所说的,他不敢告诉冯润真相。否则她非得闯出更大的祸不可。
“你们出去吧。我该给元公子换药了。”
高怀觞照例给拓跋宏配制草药,常笑书便与冯润一起回到庭院中。冯诞走上前来对常笑书使了个颜色,常笑书心领神会地点了一下头,站回门口巡视去了。
“皇上的龙体复原了,二妹心中的那块大石头该落地了吧……”冯诞浅笑着站在冯润身侧。
是抗拒,亦或是自卫的本能,只要与冯诞站在一起,她身上的寒毛都立了起来。冯润不冷不淡地回道:“大哥费心了。”
“那接下来,是不是该谈我们之间的事了?”
“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谈的?大哥向来是动手不动口。”
她回头笑得愈加灿烂。他这个大哥怎么就将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呢!今日又来者不善,不过她也不会轻易服输。
“二妹何必虚张声势,你没了常氏的庇佑,不过一无是处。”冯诞在她耳边轻语,“这儿四处都是我的人,要杀你易如反掌。”
冯润回头迅速瞟了一眼常笑书,冯诞却笑得愈加快活。
“你以为常笑书会救你?他的职责是守护皇帝,而你只个入了土的贵人,他才不会救你。更何况,以我与他的交情,就算我在他面前杀了你,他也会帮我把你埋了。”
冯润暗暗要紧牙关。这个冯诞到底想做什么?若他真想杀她,大可给她一个痛快,不必在这儿与她白费口舌,玩这猫捉老鼠的游戏。
“你不会杀我的。”冯润冷冷瞥了他一眼。
冯诞一挑眉毛,戏谑道:“哦?何以见得?”
“哪有要杀人,还提前通知他的。现在杀了我,于你没有半点好处。在这儿除了常笑书之外,还有荻月、高怀觞、卢无意等等一共几十人有余。你真的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吗?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到底想要我怎样?”
卢无意恰巧从房间内出来,朝二人笑着一拱手。
“哈哈……”
冯诞仰天大笑,轻轻摸了一下冯润的头发。在外人看起来,他们是多么亲密无间的好兄妹啊,谁会知道他们都曾以最残酷的方式狠狠折磨对方?
“我的好妹妹。你果然越来越长进了!”
卢无意远远地称赞了一声:“你们兄妹的感情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