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等我。今天晚上有点冷,我得上去加件衣服。”

她很快下来。我本以为她会换一件长裤或者裙子。她却只是在白色上衣外面又套了那件红色的夹克衫,在落日的余晖中,看起来更加另类。

很快,一个彩色的球形礼花出现在西南面的天空中,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我很少看到这么漂亮的焰火!”她说。

“我也是。”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远处的焰火,我却总是忍不住去偷眼看她,在忽明忽暗的光中若隐若现。

蕾发现我在看她,“我身上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我说,“只是……”

“只是什么?”

“你看你上边两层长袖,下边就一个小裤衩,感觉怪怪的。”

“讨厌!”她扬起手,没头没脑地打了我一下。

焰火终于放完了,蕾连同四周的一切都沉浸在黑暗之中。

“我累了,”她说,“陪我回去吧!”

我陪她回房。在门口,她对我说:“对了,明天早上我给你带两个海星回来。”

那一夜我睡得非常不好,做了好多梦。等我醒来,天已经大亮。

我去敲蕾的门,她不在。于是我走下楼,问门口的管理员。

“是那个穿红衣服和短裤的姑娘吧!很早就出去了。”

我想着蕾昨晚的话。她为什么要一遍又一遍地向我证明海的存在,她有必要去维护一个一捅即破的谎言么?那一定是因为海就在那里,只要我走过去就会看到。而我又为什么要等着她不断地向我证明呢?

我穿过院子,跑出大门。门前是一条宽阔的马路,我却不知道该往哪边走。

我第一次看到“芙蓉苑”三个大字,在那前面不住地徘徊。猛然看到孙大夫从远处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过来。怀里还抱着一个,那不是蕾么,还穿着昨晚一样的衣服,她怎么了!

孙大夫从我面前跑过,像是完全没有看到我。蕾的双眼紧闭,身体软软的,但我清晰地看到她的手里紧紧地捏着一个湿漉漉的海星。

“让一让,让一让!”

院子里突然聚集了好多人,将我挡在了离门口很远的地方。

救护车来了。我远远地看到她的担架抬出来,脸上扣着面罩。在几个白大褂之间,只露出身体的中段。她的手上已经没有了海星,我想是落在孙大夫的屋里了。我没有去找,我也没有胆量承认,她手里的海星其实是给我的。

我听说,蕾得的是一种罕见的绝症。即使这回能够得救,她的生命也不会超过半年。

我没有再走出院门。我躺在床上,眼望着天花板,却满眼都是蕾的影子。我一直疑心上天为何对我如此眷顾,让我在如此失落的境遇中遇到一位美丽温柔的女孩,现在似乎有了答案。

三天之后,我离开了疗养院。我希望在车走上沿海公路时,能见到虽近在咫尺却始终未能一见的大海。但是天却下起了雾。公路旁甚至可以看到被海浸渍过的沙滩,而海本身却一直隐藏在白茫茫的一片之中,看不到也听不到。不是汽车的声音太大,而是它太平静。

那一年的夏天,我终于没有看到海。

曾经有一个朋友说:海与湖泊最大的区别在于,世界上的湖泊不计其数,而海却只有一个。我说不对,因为在每个人的心中,海是不一样的。

多少年之后,当我再看到海时,海已经不是那个海了,因为蕾已经不在那里。这时我才理解,最远的距离,并不是空间上,其实是心灵上的。


状态提示: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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